周莨笑：“还挺有意思。”
屏风入口摩肩接踵，周莨领了一张流程表，跟着阿婷在后排坐下，视线扫向前方，一个人影在参赛席踱步。
她忙拣起包里的口罩，遮住半张脸。
“他也在啊。”周莨凑近阿婷低语：“有叶茶馆的叶老板。”
“你说叶嘉木啊。”阿婷伸长脖子，也看到了内庭的叶嘉木：“那可不嘛，当初我们这边的第一届斗茶赛都是他搞起来的，广邀茶界人士，听说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他一人操办的？”周莨不禁刮目。
“是啊。叶嘉木刚毕业那会，就放弃了好几家公司的offer，回乡只身创业。”
周莨想起有叶茶馆一排博古架上满满当当的出售茶叶。
“所以他通过购销本土茶叶来拉动乡村茶园发展？”
阿婷摇摇头，嘴角挂上神秘的笑容：“他可不仅仅是一小茶馆老板这么简单喔。”
“碧螺春是天下名茶，它的销量放眼茶界遥遥领先，供不应求，犯不着他来解决。我觉得叶嘉木想啃的，是块硬骨头。”
上百瓶水壶开壶，浓浓白雾缭绕内廷，气势磅礴。顷刻间院子茶香四溢。完毕，众人拾起茶筅旋转击打，茶盏中的茶汤随筅浮动，泛起细细白沫。
斗余味兮轻醍醐，斗余香兮蒲兰芷。
周莨没见过这场面，一会看内庭一会又细细瞅流程表，后面附了一张评分表。
香气、滋味、汤色、叶底……
“真是一门学问啊。”周莨感叹。
“是啊。”阿婷点头：“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只可惜啊，现在这时代的年轻人都不大爱喝茶，也没什么心思去了解茶本身了。”
周莨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随手拿起一只茶杯，倒丁点儿进纸杯，抿一口，瞬间面目狰狞。
毫不含蓄的苦意直冲喉咙，刺激五感。
周莨二话不说拧开矿泉水猛灌，舌尖的苦味终于褪去不少。她敛色瞧清塑料袋上的标记：苦丁。
庭院里川流不息，大都是像周莨凑热闹的外地旅人，照葫芦画瓢在评分表上勾勾兑兑，又转场去下一个景点。
周莨行外人，左顾右盼而言他，她跟着阿婷走动，时不时扫视一圈锁定叶嘉木的位置。眼看叶嘉木越来越近，周莨飞快同阿婷打招呼：“阿婷，我还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啊。”
“叶老板！”
周莨条件反射，一个深蹲，发现阿婷也跟着蹲下来，在她右边附耳：“小莨，你蹲下来干啥？”
而左侧还有另一个小姑娘，笑眯眯朝周莨招手：“美女姐姐好巧啊，又见面了。”
周莨楞楞瞧这姑娘，有些眼熟。
“小柳，在那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周莨汗颜。
那些绯色剪影如影随形地在她心尖磬音提醒。
“小柳，让胡先生尝尝你的茶。”叶嘉木少有的严肃语气，小柳被威慑住，撇撇嘴，不情不愿走开。叶嘉木转身，正对周莨。
“周小姐，头又晕了？”他关心问。
周莨认命地抬头，一瞬站起来，忙摆手：“没有没有。”
“好巧啊。”她唇线拉直，应付式呵呵笑，将心底的慌张不适藏得滴水不漏。
怎么总是这么巧……
叶嘉木轻笑：“是啊，周小姐对斗茶赛感兴趣吗？”
“不太了解，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周莨实诚答。
“听说这斗茶赛是你办起来的？”
叶嘉木点头。
卖茶的多，懂茶的也不少，但真正用心守护发扬这早已晦涩的茶史的，周莨未曾见过几个。
“叶老板，你真是年轻有为啊！”周莨赞叹道。
“欸”叶嘉木拂手：“我就是组织者而已。”
阿婷忍不住咂嘴：“叶老板你也太谦虚了。”她拍拍叶嘉木的肩：“谁不知道叶嘉木你是咱们皖江路的茶界万事通。”
倏然一股秋雨袭下，清冷的雨打湿衣襟，庭院内的人纷纷躲雨。
“周小姐，这边。”叶嘉木带她穿过红色塑料凳走道，在一排青瓦屋檐下避雨。一场雨将街外的游客全揽进来，偌大的庭院瞬间拥挤。
过道逼仄，周莨冰冷的手触上身旁节骨分明的手指，冷暖交织。
絮雨飘飘，叶嘉木微微屈身，唇瓣齐于周莨耳际，距离并不近，她却能敏锐地察觉到，成年人间倏忽的微妙。
他开口，不唤她周小姐，而是周莨。
“周莨，那天……”
话留半句，周莨耳根釉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躲不过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