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坐轿急匆匆进了尹府,由仆人直引到内庭,早有尹亭之子尹睿候在卧房门外,见到闵元,忙下台阶迎接。
房内一片肃穆,家眷侍从偷偷抹眼泪。尹亭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见到闵元急欲起身,闵元紧走几步扶其躺下,说道:“尹伯既是身体有恙,就应该传太医细心疗养,几日不见,怎的就病成这样子?”
尹亭道:“老朽年逾六旬早已到了离世认命的年纪,岂能一味求医问药?”
闵元道:“尹伯不要这么说,我新认识京城一名医,医术高明,定能医好尹伯之病,请尹伯务必放宽心怀,安心调养。”
尹亭摇摇头,对尹睿使了使眼色,尹睿会意,带着家眷侍从离开了。
尹大人道:“殷王,请受臣下一拜!”忽地挣扎着起身行大礼。
闵元又惊又痛,连忙扶起:“尹伯万不可如此,叫人看见,定招杀身之祸!”
尹亭泪如雨下,仍跪而不起:“当日先王与睦氏争天下,以仓洲一役惨败于睦氏之下。亭系殷国旧臣,本不应事二主。臣屈身侍奉睦氏到如今,本欲韬光养晦以待再生。然已今日事势论之,我国旧臣皆加官晋爵。我国百姓皆善加优恤,容臣说句万死的话,虽有灭国之恨,亦有再生之恩。但是…”尹亭看着闵元,哽咽道:“尹亭将死之人,世间万物如过眼烟云。此时临终之际,唯有一愿,那便是殷王平安顺遂,延续王室血脉。”
闵元欲扶尹亭,被其止住:“尹亭说出这些话已是亏了臣节,但臣仍然要进言,若有可能,尹亭希望殷王早日抽身朝廷,归隐民间。请殷王思之慎之!”
闵元极力使尹亭躺下:“尹伯肺腑之言,我定会仔细考虑,请尹伯安心养病。”
闵元乘轿回府,一路精神恍惚,心乱如麻。到得门前,下轿入府时,顿觉脚步无比沉重,索性停住脚,坐到一旁廊下歇息。
家仆担忧地走上前:“大人……”
闵元摆摆手:“无事……”
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内室,边走边嘱咐道:“明日拿些药性温和又滋补的药材送去尹府,另外速寻京城良医给尹大人治疗。”
尹亭已是无力回天。
闵元一早坐轿入宫。
睦衍正在御书房议事,闵元在外等候。御书房外,阑干蜿蜒,荷池水绿;垂柳依依,鲜花妍妍,闵元望着池中鲤鱼思绪万千。
片刻之后,众大臣陆续走出御书房外。见到闵元,拱手施礼:“闵大人。”
闵元还礼:“王大人,张大人…”
赵大人人过来搭话:“前番小女有病,多亏闵大人推荐的良医。”
闵元道:“举手之劳,赵大人人何必客气。”
赵大人叹道:“小女自幼身体孱弱,自去年染上肺痨,久治无果,在下本以为小女命不久矣,幸蒙闵大人相救,小女之疾方可痊愈。闵大人大恩,赵某不知该如何感谢。”
闵元笑道:“前几日,赵大人送与鄙府的螃蟹鱼虾之物,在下与府上诸人甚爱,赵大人若不嫌在下贪吃,就再送几篓如何?”
赵大人人笑得胡子乱颤:“自然自然,今晚就送至府上。”
御书房侍从高喊道:“传闵大人进殿。”
闵元道:“先走一步。”
赵大人侧身相让。
闵元进了殿,行跪拜。睦衍正伏案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道:“闵卿专程进宫,可是有紧要的事?”
闵元说道:“工部尹亭尹大人,已于昨晚逝世。”
睦衍手下一顿,抬起头道:“哦?”
闵元接着说道:“临终时,托臣将其骨灰带至原籍安葬。臣想求陛下,准臣几日操办此事,聊尽晚辈情谊。”
睦衍道:“尹卿为何如此突然?尹卿勤勉敬业,猝然离世让朕颇为伤心。你与尹卿有亲情,理应由你办理。一应棺椁,灵堂之费,皆由户部拨款。”
闵元道:“多谢皇上,臣另有一事,万望皇上恩准。”
睦衍道:“闵卿有话尽管说。”
闵元道:“尹大人事情之后,臣想离职退休,修身养性。”
睦衍闻言神色凝了一瞬,随即放下笔从案桌后绕过来,上前扶起闵元道:“子衿何出此意?”
闵元道:“闵元虚靡朝廷俸禄,对江山社稷贡献寥寥,实在不宜官居如此大位。”
睦衍道:“子衿休要自贬,子衿任职多年,颇受众官好评,卢敏常跟我夸起闵元清廉勤勉,认真踏实,实为朕的左膀右臂。子衿若走,朕该如何。”
闵元道:“是卢大人抬爱,夸大闵元功绩了。”
睦衍道:“卢尚书所言句句属实,闵卿不必过谦。”
闵元道:“闵元之上,多有贤人。陛下不必非要闵元小才大用,还是放臣归隐的好,且…”闵元抬头看向睦衍,“臣闻江南苏杭之地山水怡人,臣向往已久,闵元情愿在苏杭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