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衍闻言神色复杂,沉默无言。
厅中一时有些寂寂。
半晌才听得睦衍说道:“朕即位以来,朝中屡遭变故。朝局始终不能安定,此时正需要闵元这样的贤臣侍奉在朕左右,你蓦然言欲离去,实实令朕难受。”目光望着闵元,轻叹一口气:“朕答应你,待海内安宁,朝廷无事,朕就准你离职归隐,好么?”
闵元深知此命不可违,便点点头。又略说了几句,闵元便施礼告辞。
睦衍道:“常进,送送闵大人。”
闵元出了宫门,有些恍惚,她想离开京城本就是无望之谈。
她之前从无做此奢望,只是尹亭临终之言又令她心里稍稍生起些别的希望。尹亭所说归隐,或许真是一条路。闵元以为,或许,她老老实实、任劳任怨了这么多年,睦衍会准她回乡。可是她终旧是旧日殷国之主,她清楚,睦衍更清楚。
尹亭应该明白,早在殷国战败之时,闵元就只剩一条路了。
殷国即现在的殷州,本来是周国邻近的一个国。殷国版图虽不及周国一半,但殷国从建国起,在位治国者俱为明君,为臣辅国者皆为贤臣,因此国土虽小但国力却日渐强盛,在周边颇有影响。
数年来,两国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睦衍父亲也就是周文帝登基,留恋后宫,荒废朝政,纵容贪官,使得国力一步步瘦弱。及至睦衍周和帝时,国力衰败、风雨飘摇。
当时殷国正是闵元祖母在位,暗中观察周国情形,寻了几个由头跟周国打了几次大有深意的小战。两国交战后,互有胜负,殷国佯败了几次,彻底探得周国虚实。也就是在这时,殷国对周国有了吞并之意。
周国地大物博,物殷民富,任谁看着都很难不动心思。
于是闵元祖母暗中秣马厉兵,屯田积粮,造箭制盾,掘壕筑堤,全力为攻周国而作准备。终于在祖母过世,闵元父亲即位不久后两军交战。
周国多年未打仗,兵士手里没摸过兵器,□□没骑过马。且睦衍父亲为了巩固自己地位,大肆削减军阀权利,早已将兵权分的四分五裂,战时哪有可堪任用之兵。起初跟殷国打得几次仗,皆大败,狠吃了几次亏。
到后来睦衍即位,上位第一件事便是力排众议重新委用当时已颇受怀疑的窦佩父子。
窦佩带兵打仗很有一套,领兵多年屡建奇功,也因此深受睦衍父亲周文帝的猜忌,周文帝在位时就寻了个由头,收回兵权,彻底将正值盛年的窦佩冷落在家。
睦衍即位后,将兵权重新交与窦佩父子,命窦佩父子全力操练兵马,战场之事皆由窦佩之子窦荣一人全权作主。窦荣亦不负众望,于国家倾危之际,力挽颓势,倾全国之兵大拒殷国。两国打仗数年,互损兵马钱粮无数,双方久久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窦佩进言道:“两军交战数年,我军虽略占上风,但因连年伐殷,民劳兵疲,不利再战。而此时殷国国中王位更替频繁,女王即位未久,人心未稳,皇上若此时招诱闵氏一族,好言劝降,善加优恤,我军便可不战而胜。等殷国闵氏一族来降后,殷国元首日后再图也不迟。”
此时的殷国,王长子闵纯战死阵中,王次子闵览不知所踪,殷国国王王后皆死于逃亡途中。
当时闵元正草草安葬完了父母,跟着残损的部队且战且退。
而殷朝文武百官因一时群龙无首,军中大乱。以尹亭为首的大臣为稳军心,主张王女即刻承继大位。于是闵元于荆棘之中接受了文武众官的参拜,正式继承殷国王位。
然而即便如此,殷国已是强弩之末。誓死护卫闵元的残损部队且战且退,最后被逼至一荒山脚下,文臣武官死的死,伤的伤,数十人躲身于一破庙中,狼狈至极。
闵元看着一庙中的伤残,心如死灰。沉思良久拿出提前预备的药瓶,仰头正欲灌下,突然一冷箭袭来,正中瓶身,毒酒洒在殿砖上‘撕拉’一声直冒泡。
尹亭收了弓箭急忙忙从门口跑进来,跪在地上泪如泉涌:“我大殷还需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殷王岂可自戕?”
闵元愣愣望着地面不为所动。
尹亭接着说道:“臣以为,两国今日周强殷弱之局面都是睦氏一时侥幸。我大殷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并不是奢望。”
闵元眼底终于有了点波澜,尹亭趁势说道:“臣闻睦氏似乎也有招安之意,如有说客来访,殷王莫不如假意投降,以求再生?”
闵元闻言扫视了一下众人,百余败兵七伤八残地坐趟于寺中,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听尹亭说完便都齐齐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期待,她说道:“闵元无恩德加于百姓,近三年战乱不断,平民死伤累累,投降不过损我一人名节,再战却要使我国百姓臣子遭涂炭之苦,我于心何安?”
闵元泪流不断,声音颤抖:“如我率众归降,睦氏能够宽待我朝文武,优恤我国百姓……倒也是一条后路。”
后来,睦氏那边果然来了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