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也不能同兄弟姊妹般走修士的道路,自然轻易老去。
但丹鱼从未想过,五十年的时间足够人类衰老至此:干瘦的面皮松弛垂下,身躯佝偻不似少年,就连手背皮肤也变得斑驳,白眉耷下,遮住浑浊却曾也多情的眼。
于是丹鱼说:“你老了。”
“你的容貌倒是未曾变过。”齐敬笑,“真是羞愧啊……再见时竟是如此老态。”
他语气淡然得像渡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惊喜,仿佛阔别了数十年的时光只是棉絮一样轻飘飘的事,全无重逢的意外和狂喜。
丹鱼咬了咬唇,有些难以置信:“你早料到我会来?‘齐府二公子将要病去’之类的消息是你散播的?”
齐敬嘶哑的嗓音终于染上一层笑意:“就连那把火都是我放的。”
她面上有一瞬的僵滞,喃喃问:“为什么……”
“因为想见你。”
齐敬说:“我的灵根十分微弱,连操纵体内的灵气都做不到,唯独记住了你的气息,从你迈入齐府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又猜对了。”
“……”
丹鱼垂首半晌,忽地苦笑起来:“你果然很聪明,就算老了,也算不错人心。”
她抬头,笑得粲然:“那你再算算,我还有几分爱你?”
金乌和毕方又退远了些,齐齐背过身。
对上那双纯真的眼眸,齐敬凝神半晌,也笑了:“十分。”
就算数十年未见,就算如今老态龙钟,他依然相信眼前人爱意未减分毫。
否则她今日根本不会来。
啪嗒、啪嗒。
丹鱼低着头,只觉眼前一热,豆大的泪珠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圈圈深褐色的痕迹。
她向前一步,紧紧环住齐敬的腰。齐敬低头,想替她拭去泪水,双臂却被紧紧锢住动弹不得,怀里传出沉闷的声音:“那你呢?”
“你爱过我吗?”
五十年前她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躺在血泊中时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当时齐敬答得毫不犹豫,如今也一样。
“爱,也不曾减弱过分毫。”
困住他的双臂拢得更紧了,然后听见她带着十足的怒气与恨意,几乎咬碎牙关、碎玉啷当的质问:
“那么,丹鱼肉,好、吃、吗?”
金乌敏锐嗅到空气里漫出一股血腥气,猛地回过头,但已经迟了——
猩红的血液漫过白藕般的皓臂,丹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拔出从他身后刺入的短刀。
噗嗤——
咚!
看人无力瘫倒在地上,她嘴角竟然扬起了一抹似是嘲讽,又是苦涩的笑容,眼泪却比哽咽先涌了出来:
“记得我的气息?你拼命记住的是丹鱼的气息吧!用感情编织的罗网将我套住,再献给你的族人来证明你的价值,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我还会上当第二次吗?你说你爱我?哈!你爱我!爱我却把我碎尸万段,我的肉有多昂贵,你的爱又有多卑贱呐!齐敬!你知道我被困在地牢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你不是自诩算无遗漏吗!你不是总是运筹帷幄吗!你怎么——”
丹鱼像疯狗一样跪在他身上,愤怒地朝腹部刺了一刀又一刀,刀刀避开要害,金乌和毕方扯都扯不开,泪水和血水混到一起,被扭曲恨意所裹挟的尖利言语却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沾染鲜血的指尖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点,留下妩媚、艳丽的标记。
“……丹鱼的求娶方式,是这样……对吗?”
“…………”
“对不起,欺骗了你……但是,想见你是真的……说爱你是真的,那一瞬间……我也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私奔的……”
鲜血源源不断涌出堵塞了喉咙口,咕噜咕噜的声音混杂其间,让他的话语听起来含糊不明。齐敬依然在执着强撑着,但很快就用不上力了,涣散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
在丹鱼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他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勉强且僵硬的笑意:
“丹鱼,我又猜对了……”
猜对你还爱我。
猜对你恨我。
猜对你会亲手杀了我。
丹鱼怔怔望着那张逐渐灰白的脸,直到毕方抽走金乌腰侧的剑架在她脖颈上。
“你骗我。”她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