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片刻,毕方先移开了视线,半开玩笑地将心中疑惑遮掩过去。
金乌只道:“无论是为如何重视之人,搭上自己的命总是不值当的。”
“看起来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毕方问,“这也是你的那位朋友教你的?”
见他点头,就不再多问。
朱却在两个时辰后才翩然醒转,抱着昏昏沉沉的头,完全记不起昏倒前的事,想来是在睡梦中被烟迷倒,而身上的血,也是捉拿过程中跌倒无意蹭上的。
他们安安静静等了一周,饥虫已经完全孵化了。
为了让地宫里的人放心,朱却每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毕方埋头钻研药草搭配,也算陪他。只金乌每日进出地宫,监察宗祠和高塔两处的灵力变化,守卫不拦他,也拦不住。
“宗祠里的气息更强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得出结论。
毕方已经分辨出了傀师真正的本体,他失去伪装,交手时便不会再错失良机,这段时间一定会被储备的药材全部吃尽,将修为再拔一个高度。
所以待朱却痊愈后,他们要先去一趟高塔,不切断堕道傀修口粮,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补渠道。
药材的配平,在一个据说风和日丽的下午完成了。她从金乌就近搜刮来的一堆药草里挑选出最适宜的几味,和红白珠草分别炼制为两颗丹药,熏苦的味道萦绕在房间内迟迟不散。
“吃下这个……就能把虫子从肚子里赶出来了?”
被毕方拉来做见证的金生仔细把一白一红两颗丹药仔细观察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他都把虫人当做异类看待,如今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只是两颗丹药、只差一周的时间。
毕方得意地翘起嘴角,纠正道:“只用吃白色的,红色的那颗要捣碎了做成香包,随身佩戴。”
至于毒性,虽然已经做了预防措施,但也不能保证一定幸免,还是要仔细观察几日。
听完她的交代,朱却捻起白色丹药,配水送服而下,一炷香的功夫,腹部猝不及防绞痛起来。
毕方安慰:“腹痛是正常的,它们不喜欢这个味道,开始骚动就是见效了。”
果不多时犯起了恶心。朱却对着金生事先备好的痰盂剧烈干呕起来,动幅之大直不起腰。
呕得了半晌,眼珠子都湿润了。他忽觉喉头一热,有什么翻江倒海涌了上来,大量的血水、还在蠕动的虫子,混杂着污渍的丹药,一并落入坛中。
“恭喜恭喜。”
金乌替他施展清洁术的过程中,毕方眼疾手快往朱却嘴里塞了颗辟谷丹。
甘苦参半的古怪口感从舌尖处蔓延开,朱却还没适应,下意识就想吐,被她轻飘飘一句“很贵,吐出来就完蛋了”硬生生吓了回去。
悬在脖颈上的利剑终于取下了,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消散不少,一直紧绷的精神也轻快起来。
得知这个喜讯,大祭司前来向他们道贺,寒暄几句后,话锋一转:“那明日……”
毕方接话道:“明日,我想去村中一趟。”
大祭司蹙眉:“我说了,他们已经适应了饥虫的时间,不会——”
“除去复饮的九成人,还有一成人活下来了,对吧?”
他愣了愣:“是。”
“这就够了。”
毕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眼底似有烈焰灼灼,微弱、闪烁、难以捉摸,却无端给人以狂风也无法吹折的安心。
“既然有人想活,就不该被放弃。我要救、也能救下他们!”
在隐秘的角落中,金乌一直注视着她眼底的火光,直到她的身影和某个熟悉的身影重合,忽然觉得那个人并没有欺骗自己。
——只凭此一缕热意,足够烧透无尽的腐朽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