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治好他。”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不禁愣了愣神，毕方逐渐清醒过来，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他个剑修，连药草都认不得，凭什么这么笃定？就凭她那句“死马当活马医”吗？
毕方怔怔看了他半晌，忽然注意到金乌喉结上下一滚，默默垂下了眼睫。
……什么啊，这不是完全没把握吗？那站出来逞什么风头。
她轻轻叹口气，伸手示意金乌退开。再抬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清明。
“是的，我们已经有头绪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救回朱却，救回金浪村所有还没化蛹的人！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相信我一次！”
能救回……所有的人？
两个青年似乎被这番言论惊呆了，半晌都没有反应，一直被踩在脚底的金生率先面露喜色：“当真？——唔！”
鞋底传来的柔软触感稍一挣扎，毕方下意识又踩了下去，听见金生吃痛的抽气声，才后知后觉松了动作：“不好意思哈，下意识就……你家老古板不肯放人，只能先委屈你一下。”
金生：“……”
说谁老古板呢！那是族中最有威望的祭司大人！
他还在对毕方怒目而视，沉默了许久的大祭司忽然哑着嗓开口了：“他们不会感谢你的。”
“……什么？”毕方没听清，迟疑反问。
“我说，他们不会感谢你的。”大祭司叹息道。
“还记得我告诉你们的，那位大人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吗？他那日手中握的，和你拿着的是一味药草。”
经他一点，金生在注意到被握在毕方手中，已经发蔫的红白珠草。
“他不懂药理，只能尽可能地去试，把每一株带回来的药草与古籍中所绘的模样进行比对。总共费时三个月，他终于研制出了驱虫的丹药。”
……咦？已经制出了丹药？那为什么——
毕方微愣：“是哪个流程出了问题吗？”
大祭司摇头：“丹药没有问题，虫子也被赶出来了，但是村民们怕了。”
“为什么要害怕？”她不解。
既然已经摆脱了寄生虫，他们性命无虞，没有理由再害怕了啊！
“因为太陌生了。”
大祭司垂下眸子，里面蕴含了某种悲伤的情绪。
“他们已经习惯了漫长的时感，习惯了饥饿的煎熬，习惯了把新婚之日恩赐的难得的饱腹感当做生命中唯一的慰藉。这时候突然把他们拉回正轨，他们会愕然于一天竟是如此的短暂，惊讶于日升月落的转瞬即逝，也无法面对不愿意脱离饥虫掌控、以肉眼速度极快老去的亲朋好友。”
大祭司道，“所以九成以上治好的村民，都选择了再次饮下河水，与金浪村一起，与亲人一起沉溺在邪修构筑的虚无的世界里。”
“而那少数人，则加入了我们的阵营。金生的祖母就是其中之一。”
毕方看向金生，他神情诧异，似乎也是第一次听闻这件事。
“复饮……吗。”她喃喃。
“你的朋友并未被更改认知，所以不必担心此事发生。只是村民那边，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大祭司笑着松开朱却的捆绳，他意识迷糊地向前一跌，毕方勉强扶住，探查后松一口，“只是昏过去了，身上的那些血不是他的。”
说罢把他交到了金乌手里。
“我没担心他，只是在替那个人难过。好不容易医好的人却自甘堕落……真是浪费一番好意。”
“是吗？你们可真像啊。”大祭司道，“他从那以后就和丢了魂似的，倘若能救下那些人，也许结局会有不同吧。”
毕方笑问：“像吗？我要是他，听说他们复饮后的第一时间就把那些人都杀了。”
既然无法拯救，那就彻底毁灭，吓也要把他们吓住，总好过让他们成为堕道傀师的养分，助纣为虐而不自知，蠢笨至极。
“走了。”
随着毕方一声令下，金乌反手扛起朱却，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沉重的脚步声在廊内回响，这一次无人再敢拦她。
她担心金乌问起无名之火的事，脑子转得飞快，连借口都备好了，心惊胆战了一路，却不见金乌提起。
难道他没看见？
……不可能，以金乌的洞察力他不可能没有发觉，更别说妖兽之力附着有独特的气息——
可他就是没提。
既然没提起，理应是没发觉吧？
毕方有些糊涂了，不自觉瞄了几眼。再看去时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幽静无波，似无边的夜，壁灯在潭面上点燃一簇篝火，却化不开其中浓郁的情绪。
一种她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
“我以为以你的性子，只会比我更冲动呢，不然也欠不下那一屁股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