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过世后的第3年,沈暨中了秀才。
他回来找我,要带我去求县令解除我的劳役,我没有答应。
我还有爷奶要照顾,加上这些年他也很辛苦,我又怎能再给他添这诸多麻烦。
那日,我照例出去采珍珠,在湖里竟然摸到了一颗体型巨大的蚌,这颗蚌比寻常要大上两倍,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把它打开。那蚌里孕育着一颗光滑圆润的珍珠,我轻轻将珠子取出,又把母体抛入水中,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放在阳光下看了看,那是一颗正圆形淡粉色珍珠,品相优美,无可比拟,个头也比以往选中的贡珠要大很多。
回到码头上时,拿着刀的衙役正破口大骂:
「马上就到上交贡品的期限了,你们还不麻利点,交不了差大家都要掉脑袋,明日开始卯时三刻便要下湖采珠。」
我心中顿觉苦涩不已,要杀多少颗蚌,才能取到一颗正圆的珍珠,而仅仅一斛贡珠,便要耗费采珠人一年的辛劳。采珠人每天都泡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不到几年就会患上风湿,长期如此骨头将会变形,行走极为不便。
我采珠不过5年,便隐约有此趋势,夏天天气再暖,身上也回不了温。然而,这些苦楚,只有我们采珠人才懂,他人一概不知。
当我把藏在胸口的珍珠单独拿出来,送到衙差手中时,他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带我把珠子送到为首的官差那里,那人先是一愣,把手中正在挑选的珍珠交给手下,又仔细拿起来端详了一会,便喜不自禁,用帕子将轻轻包好放入怀中。
他告诉我:自从我的母亲去世后,再没有人采到过这么好的珍珠。
而后,竟额外给了我一吊钱。
我把钱放在袖口里,准备悄悄存起来,等攒够了就给沈暨买一套像样的笔墨纸砚和书袋。
打进学堂以来,沈暨的书袋用了整整7年,加上老是缝缝补补,早已破的不像样。
为了节省纸张,沈暨经常在芭蕉叶上练字,练完就用清水洗掉,晾干水分,第二天还能再写。
那日,我正在清洗手上的淤泥,居然看见学堂的学子在湖畔采风,沈暨也在其中。
原来,先生出了一道题:要求学生以「珍珠」为题作一篇论文。
学堂里有些富贵子弟并不懂得平民百姓是如何辛勤劳作,下笔无法写到精髓,先生便让沈暨引路,带他们前来看看。
当年因为我和沈暨闯进学堂而出言不逊的学子率先发言:「认为本县所产的珍珠能呈进京城,得皇室喜爱博后妃一笑,乃是潺县之荣,百姓之幸……」
沈暨则认为:「源源不断进贡珍珠,不仅劳民伤财,也让土地不能休养生息,应当废止……」
两边一言不合,争论起来。
和沈暨作对的那名学子占着自己这边人多,对沈暨冷嘲热讽:「不就是中了个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那副穷酸样,这秀才给我,小爷都不稀罕呢?」
我一边干活,一边心疼沈暨。
从那以后,他更加刻苦读书。不到2年,就中了举人。
中举后,沈暨有了官身和一份微薄的俸禄。为了感念采珠人的收留和数年的支持,他将领来的俸禄都分给了乡邻。
大家都很高兴。我们都盼着,有朝一日,他能高中状元,到圣上面前说一说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