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就这样倏忽而过,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潮湿的土地,卸下融雪包袱的枝头,新芽探头探脑地被春天吹了一口仙气,就一咕噜地蹿了出来。云变得通透,水变得轻盈,湖岸的翠鸟叫起来传着情,林中总传来啄木鸟觅虫的咚咚声,仰头望一圈却总找不着它们的身影。
每个春皆有不同,这年的春天对于萧遥而言尤其不同。自开春以来,他对花草树木就变得敏感起来。最先是缘心籽长出的那几株杜鹃,开花头一夜他就闻得到奇异的花香;接着,院里刚开的迎春,那娇滴滴的颜色明艳艳的似乎都映到了他心里;无论呆在屋里,还是出门去任何地方,他总感觉周围的杨柳松竹像是在跟他窃窃私语。这一切的怪象因为与往年不同,他自有些欣喜却不明缘由,又不好同别人提起,毕竟,一个大男人突然被花花草草所吸引在他眼里像是一件跌份儿的事,说出来多难为情。
结果,事出有因,这些原来都是些前兆。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他突然轻而易举地就把所有木幻术的口诀心法全都记了起来,他兴奋得一夜没睡。重获木幻术后,他动动手指,树更高了,花就更浓了,书页破了,也能使其恢复如初。于是乎,空尘留给他的那个难题迎刃而解——他终于修复好了木堇寒留下来的那把丝赋筝。
话说,自打上次因赵文兰一事,萧遥没能去沁城与涂月溪赴约,后来从冬末至春初,包括义王他们三个总是在沁城一起碰面。有时,萧遥不经意间会发现涂月溪脸上掠过一丝羞涩,可那羞涩怎么看都不是因他而起;涂月溪偶尔也奇怪萧遥,说着说着话就不知所云,带着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的态度令人好生费解;义王倒并不在意萧遥反驳几句,可是有那么几次他和涂月溪争吵的时候,他在一旁看着如同个冰人,任他俩的争吵声在他脑袋里凿出千疮百孔,他就是插不上一句话。久而久之,这其中透出的微妙在不知不觉中让他们习以为常。可惜,时光太轻快了便蹁跹而过,春天来了,可终究会走。
二月尾,萧遥照例雷打不动地去了沁城,这一次他决定给他们一个惊喜。他是如此急不可待,市集头天下午一到就去涂月溪常住的客栈找她,偏偏事与愿违,她这日没来。他又跑去丽天阁想找义王叙上一叙,谁知这两个人跟约好了似的,他也不在。无奈,他打算去伶乐府看看,猜他说不定和许唐在一起。
华灯初上,沁城的夜才刚刚绽出繁华,萧遥百无聊赖,路上走着。嗒嗒嗒一辆马车从他身旁驶过,停了下来。他还未注意,忽听车厢内有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回头看一眼,微微掀起的帷帘下探出半个身子,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形幻师司上青。
“萧玄主这是去哪儿?怎么一个人?”他问。
萧遥笑笑,这时才看清他满面春光的样子,客气地回他说:“正要去趟伶乐府找太乐令许大人。”
“哦?巧了,我正好顺路,”他把帷帘拉起,热情洋溢地示意他上车,“来来来,一起吧!难得在此遇上。”
萧遥对他的殷勤友好不无诧异,想起先前那个冷言冷语,总喜欢话里藏刀的司上青,这会儿变得如此谦和,不由得有些错觉。他立在那看向他,刹时觉得自己显得落魄,踟蹰半刻,还是没有拒绝,便上了车。
到了伶乐府,许唐果然在,跟着他两人一路前前后后被人簇拥着往里院进。萧遥附耳问他可有见到易慈画师。
许唐摇了摇头,说:“这个月都未曾见到过他。”
他刚说完,司上青又问他话,两人一旁说了几句,不觉便进了一院落。义王不在,萧遥心里又惦念着涂月溪,根本没有心思饮酒赏月,便推托着要走。可是他来都来了,许唐哪里肯放他走,硬是拉着他坐下喝了几杯。三杯四杯下肚,清酒的甘烈将他的心绪不宁翻转着。司上青没想到他这么没有酒量,又劝了几杯,萧遥眼里的世界开始变得慢了起来。他手中的杯子酥软了,眼前的轻歌曼舞迷离了,舞女两袖的薄纱从他眼前一一拂过,那笑声此起彼伏,他有些沉醉,却觉得在沉醉中找到些清醒:其实,女人笑起来细眉弯弯的样子不都是一样的吗?他嘴角浮起一丝恣意的笑,朝司上青端详了几眼,鬼使神差地觉得之前对他着实偏见太多。酒可真是个好东西,沉溺在酒里,就能从其他伤神费脑的虚妄中逃逸出来。他纵情举杯大笑着开怀畅饮起来。司上青这个老酒鬼也跟着故作醉意眯起了眼睛,见萧遥已醉,心中暗喜,酒醉迷人眼,他就无需再偷摸地在歌舞妓身上施法作怪。
翌日,司上青多睡了一会儿,直到伶乐府笼中的金丝雀迎着太阳叫了好一阵子,他才懒洋洋地起来。他仔仔细细盥洗打扮完,吃了早饭,守着个火盆正喝着茶,外面跑进来一小厮,告诉他涂月溪至今早还没有到客栈,他心里这才又踏实了几分。连着两个多月了,自他得知涂月溪幻听症好转,继而发现义王竟也和她走这么近之后,他就白日里茶不思饭不想,晚上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看不出涂月溪有什么本事,绞尽脑汁也猜不透,除了美色,还有什么能让义王也护着她?是因为龙忘机给她说了许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