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两个字刺中了金满富的神经。
他闻言身子一僵,随即怒不可遏,瞪圆了眼睛:“你说我作弊?!”
金台夕鲜少见爸爸发火,有理也不禁声音矮了三分:“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
金满富打断她:“金台夕,我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直,除了你妈生你的时候,连个红灯都没闯过,你敢污蔑你老子作弊?!”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你是在家闲出毛病来了,好吃懒做我能养着,满嘴跑火车我可伺候不起,你不嫁人就赶紧找个厂上班去,省得我看着心烦!”
金满富从没对宝贝闺女说过这么重的话,金台夕也起了火,梗着脖子叫板:“那我走,省得惹你烦!”
在一旁看热闹的老头见父女俩真吵大发了,笑嘻嘻来劝架:“姑娘别听你爸瞎说,就他打小稀罕闺女那个劲儿,才舍不得你走呢。”
“谁说的?这倒霉闺女谁爱要谁要,自生自灭吧!”
金满富说完,拎着水杯开车走了。
金台夕气得呼哧带喘,不知他怎么就忽然炸了。
周牧野凑过来,声音里压着笑:“棋是你爸下的,我作弊就是他作弊,说不清楚的。再说请外援本就理亏,他爱下棋,又好面子,当然生气。”
金台夕冷静下来,也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金满富愤而离席,就是怕说不清楚这事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竟然在给她分析她亲爹的心理活动,还头头是道。
“挑拨离间,阴险小人,你可真是损人不利己。”
周牧野展了展手里的租房合同:“我的目的已达成,而且我劝过你的,你不肯听罢了。”
金台夕的思路这辈子也没有这么清晰过:“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怕我爸反悔,利用我把他气走。但你想岔了,我家的租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牧野一哂:“是吗,比做你的同桌还难?”
金台夕抿了嘴,懒得再理他。
当年,俩人差点做了同桌。
班里二十二个人,十对其乐融融的同桌排排坐,偏偏他俩分列最后一排左右,像俩刺头,非常影响班级团结。于是班主任好言相劝,希望他们把课桌并在一起。
“不行!”“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
“为什么?”班主任问。
理由多得数不过来,金台夕随口说了一个:“他上课总睡觉,影响我听课。”
周牧野淡淡瞥了一眼金台夕的课桌,作业本上横着一只钢笔:“她写字声音太大,影响我睡觉。”
班主任看着周牧野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对金台夕拧眉道:“金台夕,你理科成绩差,多向周牧野同学请教学习,对你有好处。再说牧野参加那么多课外活动和竞赛,累了休息一下也正常,他安安静静睡觉,能影响你什么呢?”
金台夕攥了拳:“他影响我心态!”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伟人为了磨炼心性,在闹市当街学习,你才高一就心态这么不稳定,到了高三怎么办?”
金台夕叹为观止:“老师,怕吵的是周牧野,您这个例子该劝他才对。”
班主任板了脸:“你这是什么态度?班上这么多人想和周牧野坐同桌还没有机会,你倒挑三拣四,也太孤僻了!”
金台夕万万没想到,孤僻会成为别人对她的形容词。
从小到大,老师同学提起她,用词都是人来疯、话痨、贫嘴、多动这一类,孤僻这么文静的词汇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她确实和同学处不好,但是经她多次彻夜分析,这不是性格问题,是阶级问题。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天生对立,靠她一个人活泼可爱搞关系,是无解的。
这道理太过深奥,她怕班主任听不懂,于是换了个通俗的理由:“老师,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就算我同意,周牧野也不会同意的。”
班主任转向周牧野,一脸和善:“请问你同意吗,牧野?”
她的想法并不重要,高高在上者若肯俯就,底层人民就必须感恩戴德。
周牧野双手插兜,没有看老师,而是偏头看金台夕,似笑非笑:“要是我同意呢?”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抽了条,比金台夕高出一头。两人距离不过一步,他看她的动作居高临下,正如在俯视二人之间的阶级鸿沟。
他的戏谑令人生气,他自知能掌握他人命运的信心更令人生气。
“你同意?你为什么要同意?”
两人早已撕破了脸,他此刻同意就只有一个理由——捉弄她。
偏西的日光从金台夕背后照过来,令她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周牧野眯着眼看了一阵,才看清她脸上是惊讶还是愤怒。
“没意思。我不同意。”
撂下这句话,他扭头就走,从始至终手都没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