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钟莹近乎癫狂的样子,侯忠君的怒气顿消,他想起自己当年失去父亲时,也是这般无助,“莹莹,你别这样了······”
“你别跟我说话,你现在快把阿爹叫起来!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他都还没有抱上孙子,还没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他怎么能死呢!”钟莹甩开侯忠君的胳膊,将被子摔到地上,对着钟丰刚咆哮道:“你不是说就这样死了无颜面对阿公嘛!你凭什么就这么死了!你这个胆小鬼!你现在马上起来吃饭!我已经把饭煮好了,酒也给你打好了,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她用力将父亲从床上拽起来,那具浮肿的躯体在她粗暴的拉拽下流出血来,“流血了,怎么流血了?你快去给阿爹打盆水来洗洗伤口啊!阿爹受伤了,阿爹受伤了!”
她愤恨地冲着侯忠君吼叫,跪倒在地哭道:“我知道我没用,阿爹,求求你了,别生气了好吗?我一定会努力生出儿子来的,阿爹,我给你跪下了,你起来吧,如果你死了,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别再闹了!”侯忠君顾不得哭泣的圆圆,一把抱住钟莹,“你清醒一点吧,阿爹不会醒了,他死了!”
“你胡说,他没死!他没死!”摇晃之间,尸体又有一处流血,她慌乱中拾起被子包裹伤口,“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这么粗鲁的,都是我不好,阿君,你去打盆水来,你去打盆水来,你去打盆水来啊!”
“莹莹,你别再闹了!”
“你没看到我阿爹在流血吗?他醒来看到会生气的,你快去啊,你快去啊!”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发出自己从未听过的吼叫声,“快去啊,快去啊!你聋了嘛!”
侯忠君摇摇头,只得抱着大哭的圆圆去打水回来。
“不会的!你这么恨我,恨春莲,恨阿弟,恨这个世界,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死呢!”
侯忠君见钟莹自言自语,大有疯魔之象,他一只手抱着圆圆,另一只手搂住她。
“他死了,我怎么办!在这个世界上,连最后一个打我骂我恨我,偶尔也能关心我的亲人都没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侯忠君把圆圆塞到钟莹怀里,“你还有我啊,还有圆圆,我们两个不都是你的亲人吗?你看,圆圆都被你吓坏了,你再这么闹下去,圆圆哭坏了怎么办?”
钟莹看着圆圆涨得通红的小脸,慢慢停止哭闹,她哆哆嗦嗦地忍住哭泣,“阿君,我害怕,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别怕,有我在呢,你先缓缓,把孩子哄好了,我们再仔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好害怕······阿公死的时候,我还太小,婶婶死的时候,尸体被官兵带走了,我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见过葬礼,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阿爹丧事。”
“不怕,有我在,我会处理的。”侯忠君拍了拍钟莹颤抖的后背。
接下来的几天,侯忠君忙前忙后,为钟丰刚张罗墓地、棺材、寿衣等等大小事情。钟莹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值得她依靠。她偷偷留了二十块大洋,在侯忠君的要求下拿出剩下的四十二块大洋悉数交给他。男人一下得了这许多钱,卖力要将丧事办的风光体面。
到了第四天,出殡的事宜办得妥当,侯忠君用三块大洋,从浦当旺处购得一块墓地;五块大洋买了一口棺材;240个铜板钱,请四位壮年来抬棺;80个铜板请两个伴乐的,一个吹唢呐,一个敲锣;又花了一块大洋请张法师来灵堂做法,吹吹打打到凌晨三点;5块大洋,购得许多鸡鸭猪肉和年糕,做了席,请40多个乡民来观看葬礼。
“真是没想到啊,这阿刚的女婿这么能干,你看这葬礼办的,多风光。”城大娘嘴里塞满了鸡肉和鸭肉。
“可不是嘛,这小两口看这平时闷不作声的,没想到还能把葬礼办得这么体面呢。”阿旺嫂附和道。
“这一场办下来,怎么也得10块大洋吧?”丰子嫂说道。
“我看不止呢,听说就那口棺材,就得五块大洋了。”钟庆达吧唧着嘴说道。
“要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没想到老乡长都没了那么多年了,这家底竟然还在呢。”钟丰子接腔道。
“这葬礼办的,可真是体面啊,我哪天没了,要是能办成这副样子,那就算有福气了。”城大娘赞叹道。
“是啊,是啊。”钟庆达附和道。
众人的眼里,都充满了羡慕。
城大娘道:“没想到阿刚临了还能有这么孝顺的女婿,真是有福气啊。”
“可不是嘛,真是太有福气了,这葬礼多气派。”丰子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