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姐与计红胜一同说服计磊去薛家的庄子上常住,又送了计红胜出阁,夏太太也遣了人来回话,道是一切准备妥当,请先生尽快回来。
三姐已同尤老娘说好要带着夏家的姑娘出门一个月,心中还放不下,又去宁府拜会了尤氏。
尤氏自见她诚心改过,上回又沾三姐的光得了老圣人的赏赐,渐渐也肯将她当作妹妹疼爱,听说她要出远门,已是不大乐意,又是同夏家的小姐一起出去,更不赞成。“三姐儿,你为何不能在家好好呆着,也教我和母亲省些心呢?”
“可我们已经约好了,出了京城就去夏家的桂花林旁的庄园,一路上又都是坦途,只当外出多玩几天而已,姐姐就许了吧。”三姐将此行描绘得十分简单,希望尤氏能在此期间看顾着尤老娘。
尤氏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想出门玩耍谁拦着你了?你天天在外头闲逛,我也放任了。京城中什么没有,好端端的你非要到外头庄子上去住?”
“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也是想出去看看。况且一路上有夏家的护院小厮们,又遇不上什么事儿。”三姐求道。
尤氏叹道:“小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事?你不想母亲忧心,就该早早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是正经的,成天在外头男人堆里混,日后能有什么好名声?”
她自觉话虽重了些,但无一句虚言,都是为了三姐好。
因计红胜近来出阁,三姐不知听了多少这样的话,仍旧使出拖字诀,又推说有事,赶紧溜之大吉。
从宁府出来,三姐又顺道去拜访了宝钗,恰巧她今日没进园子,正在家中做针线,两人相见,三姐说了将成行之事,请宝钗闲暇之余多看顾些尤老娘。
宝钗自然应了,又悄悄追问:“你老实说,出京到底做什么去?”
“我不过得了夏家一些货物银钱,预备做一趟生意罢了。”三姐也不瞒她,又嗔道:“宝姐姐,你怎么说得像我要去做什么坏事似的?”
宝钗横了她一眼,“你就是做坏事的料,还想狡辩?”
三姐知道那回戏弄宝钗,叫她记了仇,也不多说,陪她去看了看年前养下的兔子,方告辞回家继续收拾行礼。
这一趟从京城到保定府做生意,三姐虽说是总管,但具体的事务还要夏新林负责,她与夏金桂在旁观摩,若有银钱往来记账等事,则由夏金桂练手,她来修正。要是有什么突发的事件,自然是她们几人商量着办。
夏家这条商路已走了多年,一路上从未听说有什么土匪聚啸山林害人性命,除路上颠簸,难免经些风吹雨打,夏金桂吃不了别的苦头,夏太太又特地聘请了镖局的好手一路护送,反复叮嘱恳求了三姐,才放她们离开。
三姐看见夏新林平静地叫伙计们启程,多少从这里面听出些迫不及待。
她暗暗笑了笑,想起前几日给夏金桂留的作业,又板着脸叫她将礼运大同篇背一遍。
三姐已同她讲过句读经义,此篇不长,夏金桂也颇有些小聪明,背下来并不费劲。
她正得意时,又听三姐问道:“你觉得现今之世,是仲尼所说的小康世界吗?”
夏金桂犹豫半晌,“或许是吧,圣人的话哪会有错呢。”
她说完便看见三姐脸色不对,正后悔时,就听她冷笑:“夏金桂,你竟觉得自己是按照礼义行事了?”
夏金桂面上唯唯听训,心中暗骂三姐给她挖坑,要答了不是,哪知道她又会挑出什么刺来。
她仍旧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先生也是呼奴唤婢长大的,为何怜惜爱护一两银子都不值的奴仆,就算是面对着最低等的小厮时,也能与他们谈笑风生。
起初她也怀疑过方先生是在伪装,但一个人装到这份上,实在也算她的本事了,起码夏家的丫鬟小厮们少有不敬重这位先生的。
夏金桂本意是在心里给她挑毛病,却想到她一堆好处,面对三姐又不敢发作,窝在马车边上生了半晌闷气。
车队走了一上午才算出了京城,午饭自然没什么好的,干粮虽说是用上等的精面做的,吃起来还是觉得难以下咽。夏金桂正要拿水囊来润润喉时,余光却瞧见三姐正在外面跟那些镖师小厮一起生火,又说了几句将水煮沸之后再喝的好处。
她便放下水囊,招来丫鬟小舍儿,吩咐道:“等先生那里烧好了水,你就给我取些来,要快。”
这丫头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照管,摔打着长大,行事也有些机灵,夏金桂自然放心,依旧靠着马车壁,只从车帘缝里偷偷看三姐。
她自持身份,不愿与这些人说话,连打个照面,都觉得冒犯了她似的。三姐也不管她,中午众人歇脚吃了饭,又接着行进。
晚上到了客店,三姐留心看着夏新林如何行事,等订好了上房,她才叫小舍儿去领小姐上楼。
这短短十几步路夏金桂走得艰难无比,一张脸掉的不能看,进了屋更是眼皮直抽抽,脱口就是:“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