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启智书院,童声朗朗。
学堂的孔子挂像前站了十多年的垂暮老者,如今换了英俊挺拔的年轻人。
他的声音更洪亮,体力也更好,不用频频坐下歇息。孩子们也越来越没有调皮捣蛋的机会,因为他们的先生再不会抓不住他们。
所以今天的讲台前,蹲了两个扎马步的孩子,他们企图往先生背后泼墨汁,先生却像背后长了眼睛,闪避了过去,手一指讲台,他们俩就乖乖过去扎起了马步,而先生念书的嘴始终没停下。
这个先生真有过人之能。他能发现在他背后捣鬼的孩子,能用一个眼神吓跑闯入书院的恶狗,能同时听十多个孩子背诵不同的文章,甚至能双手握笔,顷刻间批阅完所有学童的功课。
但这个先生也真的严厉。调皮捣蛋自不用说,背书时哪怕只是眼神的犹豫,戒尺都会落下,功课中哪怕只有一个错字,都需加倍抄写。他布置的功课,比老先生多一倍,他给的休息时间,却比老先生少两倍。老先生教书时常因年迈多病而放假,而他,孩子们觉得这辈子都没有放假的机会了。他们叫苦不迭,老先生却十分满意,捋着白花花的长胡子,笑眯眯地拍拍莫先生的肩:“少侠,留下吧,也省得东奔西走。以后每月老朽都给你薪酬。”
“这……”他略有疑虑。
“莫先生!这儿的薪酬低得很!”
“莫先生!您前途无量!可别被这地方耽误了!”
“莫先生……”
学堂里已闹了起来。
老先生喝道:“回去!有你们什么事!”
他们还没安静下来,就听到一句令人心碎的话:
“我答应了。”
然后他们就彻底安静了,鸦雀无声。
“多谢先生。”他笑着向老先生作了个揖。
板上钉钉了,这没完没了的倒霉日子……
好在这书院里还有雪晴姐姐。不然他们真要弃学了。
若说莫先生是一颗毒药,那雪晴姐姐便是他们的解药!连着学了两个时辰,是雪晴姐姐送来点心,他们才有休息的机会。莫先生打手心,是雪晴姐姐送来茶水,先生才停了手,虽然先生喝完茶还是要接着打,但有时候雪晴姐姐多待一会儿就散学了,他们便就此逃过一劫。打架破皮受伤,是雪晴姐姐给他们涂药包扎,缝补衣裳。雪晴姐姐缝的衣服就像没破过,雪晴姐姐做的点心就连摊子上卖的都要甘拜下风......
雪晴姐姐跟莫先生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从前老先生教书时,雪晴姐姐并不曾如此频繁地来学堂送这送那,自从莫先生来后,她才频频出现......一定是她看不过莫先生的“□□”,就找个借口“除暴安良”来了。
可雪晴并不是这样想的。
她不止是去学堂去得频繁了,她照镜子也频繁了,甚至凡是可作镜子的东西,她都要驻足照照,连院子里的水缸都不放过。她女红做得更多了,绣完又把丝绸给绞了,永远没有一副作品令她满意。她头上的簪花和钗子,原是雷打不动的那几支,却突然翻箱倒柜把能戴上头的东西全翻了出来,每天换着花样戴。她原本只穿方便劳作的衣裤,且只要洗净了便穿,为了方便,时常只有两套轮换,却一夜间翻出了好几套衣衫,有些已经太小的,她自己改大了接着穿。如今她每天都穿罗裙,披着长发努力适应砍柴挑水的不便......
小白多想自己可以变回人形帮她做这些不便的事,但一想到她这么不便并不是为了自己,却又是一场失落。
虽然雪晴就在他身后,虽然他正在雪晴怀中,可雪晴的瞳眸却只映着学堂里的人,她眉眼温柔似水,有他从未见过的粼粼波光,摇曳荡漾,他离她如此之近,却远远够不着一点涟漪。
她只看着渺渺一人,眼中却有星汉灿烂……
夜半。
雪晴沉沉睡着,面色红润,薄薄的眼皮盖不住被莫天遥占满的梦。
她不知道,那个占了她梦的人,与她之间,甚至相隔着宇宙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