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密布着针孔和刀疤。
温暖的日光透过屏间的缝隙照上少女的脸,灰扑扑的虹膜在洗涤下透出几乎纯净的白。
她简单换好干燥的衣物,将那些新旧交叠的疤痕藏在阴影里。
她不确定李京晟和那个医生有没有看到这些,李怡安瞄着被棉纱缠绕住的手掌,心底异样的感觉层层蔓延。
动作间李怡安想起一个人。
钟青阑。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哭成泪人还勉强微笑的小姑娘跳进她的脑海,少女猛的甩了甩头,低头将绒袍披在身上,动作马虎地系了个松松的绳结,衣服意料之内的合身。
在发现钟青阑不见了之后,钟洞民,钟老爷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叫停了宴席。
钟青阑是他最小的女儿,老来得女,自然什么都宝贝一些,大家索性也就没当回事。
除却钟青阑以外,钟家还有两个嫡生孩子,大哥钟宁意,二姐钟青逢。
大哥很有抱负,年纪轻轻就出了国门读书,倒是这个二姐,似乎同李家的大公子哥儿好上之后,就忽然音信全无,问起来,钟家也对此闭口不言。
钟家这个最小的女儿才是真真活在消息里,幼年失踪,传说病入膏肓,重新回到钟家也几乎不在白天活动,都说活成了一只小吸血鬼。
不知这次钟家又是怎样的情形,大家个都爱看个热闹。
有人突然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钟青阑带着一个人去了河边,那人好像还是李家新接回来的三小姐,钟洞民的表情唰的变白,又气的发紫。
老爷子封锁了沿着终岁山和天池附近所有的岸口,那湖中的浪却大的出奇,半天都让人没法子撑船去救。
据钟洞民自己清楚的事情,天池虽说起名为池,本质上是个不大不小的湖泊,里面装的可都是死水。
今日虽然赶上了这样一个大风天,可是浪大的也有些离奇了。
若再加上一个钟青阑。
旧时的记忆爬上钟洞民脑海,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他赶紧用脚踹下了几个猫在他脚边的仆从下水,不论怎样,钟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折了李家的姑娘。
这头的船刚下,眼神好的侍从就赶忙来报,说钟青阑的船翻了。
钟洞民脚一软,跌在其他人身上猛掐人中,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他的太爷爷和钟家其余列祖列宗。
他抹了把眼睛,总觉得两眼一摸黑,可再认真看看,来的人正是李家的二少爷。
妈妈呀,他死了。
钟洞民晕了过去,吓得又是一堆人下跪磕头。
李京晟长身鹤立,墨黑色的狐皮斗篷拖在地上,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只是斜着瞧了一眼,就很有不可侵犯的感觉。
他盯着远处被云雾彻底遮盖的终岁山,又低头望向涌动的天池水,蓝绿色的水波疯狂翻涌。
他的心被一股奇怪的力道攥住了,让它无法自由的跳动。
在这活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京晟知道答案。
如果她死了,那么联姻派还需要重新挑人培养,可是联姻派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吗。
或者,李家还能给他们那么多时间吗。
如果她死了,如果不是实干派的手笔。
如果,如果。
夜风彻骨地从空旷的地方吹过来,风力遒劲,青年身后的女眷们被吹的花枝乱颤。
除却那些权宜,男人的心绪仍然无法安宁,一种背离家族的私情挣脱出来,将他胁持。
李京晟仍站在那,像一颗孤独的松柏。
十几艘小船被派下去捞湖中的姑娘们,海草和石块不断被打捞上来,紧接着一截青色的布料随着网兜的翻转掉在地上。
李京晟抿唇,浑浊的血丝爬上眼角。
钟洞民从临时搭起的小蓬下醒来,一眼看见洋红色布料拼就的天花板,以为犹在梦中。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穿好鞋袜,看见不远处的青年正有条不紊的指挥人打捞,源源不断的仆从赶来替换船上工作已久的人。
这些人里掺杂着李家的兵,家仆哪见过真正的练家子?碍于军威,大家表面都卖力的干着。
直到钟青阑那张失去血色的脸浮上水面。
钟洞民一来就见到一张起伏的白布,他发出动物般的悲鸣,呜噜噜的叫声从他的喉间跳出来,他啪唧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掀开白绢,躺在那了无生气的,正是钟青阑。
中年男人将白布盖回去,像拼命挽住泥沙一样抱住了无生气的女儿。
钟洞民悲伤的神情感染了旁观的人,周围的女眷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退。
另一条船从湖心驶回,船上的人是青年的亲卫,一支由他父亲拉着他的手组成的铜墙铁壁。
从船上下来几个人,船舱间躺着的是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