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年轻男子一身霁色长袍,面容清朗如日月入怀,身姿皎正如玉树临风,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一双蕴着飞扬夺目神采的明眸正笑望着文棠。
文棠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儒生正是她曾救过的郑书奇。他既已认出了她,今日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他会怎么做?是会告知官府她的行踪,让朝廷来捉她,还是此时便会阻住她?不过以他的身手是万万阻不住她的,那么她是要立马将他治住,争取逃跑的时间,还是应该先用巧言稳住他,再择机逃走?文棠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对之策。
“多谢糖姑娘将清涟送回,清卿感激不尽。”郑书奇改了称谓,不再唤文棠作公主,笑眯眯地躬身行了一礼。
见郑书奇改了称谓,像是要替文棠保密的架势,文棠紧悬的心才又放松下来,莞然一笑问道:“清涟要找的哥哥便是你?”
提起小妹,郑书奇脸上笑容更深,摇头轻叹一声,用透着无可奈何,却又宠溺无比的语气说道:“那个小淘气鬼知我近日回乡,便吵着要来相接,一路上左瞅右晃地竟与家人走散,将家里吓得够呛,不过幸好遇到了糖姑娘。”
郑书奇的话语中蕴着的浓浓亲情让文棠好生羡慕,她垂下头,浅笑着低低说了一声:“郑大人与清涟兄妹情深,难怪清涟一直嚷着要找哥哥。我来书院的事情也是清涟告诉大人的吧?”
想那清涟不过是少不更事的相府小姐,平日应是很少出门,她能说清楚什么!想不到郑书奇如此有心,竟能从一个小娃娃的童言稚语中猜出带清涟回家的可能是文棠。
“糖姑娘离京已有一年有余,不知可有回意?”
文棠收起笑容,抬头秀眉一挑,略有挑衅地问道:“郑大人打算怎么做?是要将我抓回京去?”她睁大秀眼,死死盯着郑书奇,想着只要他有一丝犹豫,便要先下手为强将他治住。
“绝对不会。”郑书奇直视文棠双眸,说得诚恳且坚决,不带一丝忧疑。
文棠仍旧紧盯着郑书奇,明眸露出尖锐的光,半晌才收起锋芒,清浅一笑,仿若漫不经心地淡淡说道:“那大人您就当作没见过我罢。”说罢,她不再理会郑书奇,扭头便走。
“距书院不远处有一座花雨台,那儿本是萧氏祖宅的一部分,自萧宅改为书院后,便将祖宅中遗留的珍贵物什都移了过去。”
“花雨台?”文棠蹙眉停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郑书奇继续道:“郑氏与萧氏世代交好,皇后娘娘特命郑氏代为看护花雨台,糖姑娘是否有兴趣移步去一趟?”
文棠久久站立不语,她之所以来这萧氏书院,本就是为了寻根,可奈早已物是人非,不见当年面貌了。现在有机会得窥祖业,有何理由不去呢?
“守护花雨台的均是郑氏家奴,并非官兵。”郑书奇补充道,“那儿本是皇后娘娘姐妹幼时读书的地方,收藏了不少珍贵的旧时手稿。”
半晌,文棠才缓缓转过身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大人带路。”
花雨台掩于一片红湿处,杂花生树,百艳齐芬。这地方虽名“台”,实则是一处宅子,只是占比远比萧氏祖宅少得多,富有江南特色的细致精巧。待文棠与郑书奇走近,宅外守着的兵卫立即迎了上来,为首的一位朝郑书奇鞠了一礼:“少爷。”随后,赶紧开了宅门,让二人入内。
郑书奇对花雨台熟门熟路,也知道文棠前来的目的,直接领着文棠向曲径通幽处行去。
“公主,这儿便是皇后娘娘与楚王妃幼时读书习字的翠墨斋。”偌大的内宅仅有郑书奇与文棠两人,静得只剩树动鸟鸣之声,郑书奇无需再避讳文棠身份,端正地朝文棠行了一个大礼后,指着挂有“翠墨斋”牌匾的房间说道。
文棠径直走了进去。
雅室不大,正中的松木大桌一尘不染,一看便知是日日打扫,精心维护的。桌上叠放着小山堆般的书帖,帖旁的笔筒内插满了粗细不同的各色毫笔,笔侧还放有数十方宝砚。木桌的最右侧置有嶙峋怪石一座和花瓶几只,其中一只白色花瓶的瓶身画的是青山烟缈图,瓶中供了数只新鲜兰花,花瓶旁有茶奁茶杯。
郑书奇替文棠倒了杯茶。文棠接过盛着热腾茶水的杯子,看着面前男子道:“郑大人料到我会跟来,早就将一切预备妥当了。”
“上等的碧螺春,尝尝。”郑书奇微笑着默认了。
文棠啜了口茶,幽香如兰,果真上品。
郑书奇指着桌上的书帖道:“这些都是楚王妃书写的孤本,自王妃蒙难后,流传于世的手稿大多付之一炬,仅余翠墨斋里的这点了。”
在京城的那段日子,文棠已将过去那段历史大致了解。楚王府被抄后,一场大火将一切印记毁灭,而后成文帝下令全国彻查,将宫廷及民间存留有关楚王伉俪的遗物全数销毁,期间还扯出不少文字狱。所以此时的翠墨斋里居然还留有母亲的遗作,着实让文棠讶异。
“家父幼时便与楚王妃相熟,二人彷如亲兄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