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更鼓响,门口很快有了响动,酿子不再看那个用心带她教她的暖心姐姐,快步走去门口接应。
刘总管十七个干儿子,冯招是晋升最快的那个,常得干爹赞赏,宫里人都知道这个事。看守见他带着个粗笨婆子进来送吃食,不算犯禁,盘问几句就放了行。
冯招没进,隔着花鸟曲屏跪下请安。
杨九娘笑道:“多谢你费心,让她进来探个脉,给我拿些珍玉散即可。”
“是。”
那婆子进来,糙糙地行礼,上前探脉,出声却是男音:“娘娘气血亏虚,要好生将养,养脾养肝,驱温避寒。”
杨九娘客客气气道:“多谢。”
那声音又低了些,再道:“娘娘体内的毒,已去了个大概,只是……子嗣上难免有些妨碍。”
“无妨,劳烦了。”她看向酿子,酿子送了人出去,又取了药回来。
屏风后,那个身影仍在候着。
杨九娘感动,劝道:“往后不要再沾这些事,好生当差。有你干爹罩着,总不至于艰难。”
冯招再跪地:“娘娘放心,冯招记下了,我是人不是狗,就要活成个人样来。”
杨九娘长叹,感慨道:“世人眼里有栅格,将人分了等。你们受苦,我虽有这份心,可只手难挪天,也帮不得多少。”
“娘娘大恩大德,冯招永世不忘。”
杨九娘柔声道:“替我办件事,他要赏你,你接着,若是不赏,你只当没这回事。”
“是。”
人一离开,杨九娘终于起了身,她拒了酿子上前伺候,只提醒她:“东西都让她们搜刮走了吧?带上这珠子,好歹能换几个钱。”
她不无遗憾地多看了几眼屋里的大件,这些都能卖钱,但今夜行走要隐蔽,实在是不方便带着走,只能错过了。
酿子将两处的明珠都托在手心,照着杨九娘前行。
杨九娘像是出游一般,很有闲情逸致地问:“往后有的是空,你要不要跟我学些功夫?女孩家学一点,总是有好处的。譬如夫婿不听话,揍上一顿便老实了。”
酿子窃笑,点头道:“好,我听娘娘的。”
杨九娘纠正道:“叫姐姐,呃……你比她还小上两月,只我一半大,叫姨也使得。”
酿子摇头,认真道:“娘……姐姐一点也不大,还是美貌小娘子。”
杨九娘笑而不语,经过隔扇时,她瞧一眼中心的琉璃圆面,苦笑道:“原来饿上这些天,我竟成了这副鬼样子,怨不得他吓出一哆嗦。”
酿子心疼道:“姐姐好些日子没进食,瘦得过了些,等出去了,我给姐姐炖鸡汤,就做姜酒鸡汤,如何?”
杨九娘一听这个酒字就忍不住吸溜了一下,笑道:“好!”
宫外守卫见两人出来,齐齐变了脸色,为难地看向头头。
“秋统领,去接了你主子来园子东北角,我在那等着他。”
秋叶很快拿定主意,嘱咐属下:“你们护送……这位贵客过去。”
“是。”
酿子搀着她,两人在一众侍卫监视下,缓步走去御花园。
沿路稀稀拉拉地挂着灯笼,陈伊无心欣赏美景,只着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呢?
狗皇帝匆匆赶来,杨九娘见他外衫都顾不上穿,隔着这样远都能闻到那股脂粉香。她笑了一声,才道:“不好意思咯,打扰了你的美事。只是这事,需得吉时才能办。梁鄏,方才我仔细想过了,到底我是个死人,留在这,哪日憋不住出来逛逛,难保不被人瞧见,那可要连累你失了信。倒不如替你绝了这个后患才好,我这就要走了,临走有件事,你得替我办好了。我的那些人,你现下就送来。我这十年养尊处优,什么事都不会做了,没人伺候可不行。十一个,一个都不能少。你依是不依?”
狗皇帝没有立即答应,盯着她上上下下瞧了几个来回。
杨九娘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带你来这,是要做什么。不能白让你干活,我送你两件礼,咱们有来有往,彼此尊重,也算是个了结。你放心,你给我想要的,我便给你想要的。”
皇帝偏头,朝身边这粉面玉容的武将点头示意,那人便退后两步,转身匆匆而去。
杨九娘笑眯眯地邀请:“你过来吧。”
皇帝从身上取出加了鞘的“杀千刀”,递给自己人,这才缓步朝杨九娘走来。
杨九娘收了笑,正经道:“那年你救过我,我报恩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伤你?你我夫妻一场,我走,也是为了成全你。你嫌我太强势,不给你留面子,如今想明白了,想透了,这是我不对。这江山,这皇宫,全是你们梁家的,我何必枉做小人,强加干涉,白讨个没趣。”
皇帝见她服了软,放了大半的心。等离得一丈余远,仍不见她有动作,只紧紧地依偎着那宫人,他便安心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