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今夜急诊处的病人不太多,姜藤躺在靠里边的小床上吊水,双眸紧阖,脸色仍泛着病态的白。
江焰去给她缴好费,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站在姜藤的床边,又为姜藤细致地检查一遍,随即疑惑地问旁边的护士:“小姑娘自己来的?”
护士回答:“不是,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背过来的。”
话落未久,护士余光瞥到江焰的身影,就给这位男医生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是那位。”
下一秒,江焰的身上就多了一束打量的目光。
而他对这位突然出现又莫名格外关心姜藤的男医生保持警惕与防备,默不作声地大步走到姜藤的床边,用身体稍稍挡在男医生与病床中间。
男医生见此也不恼,反倒因江焰紧张的举动勾起好奇:“你是她的?”
江焰犹豫片刻,淡淡回了句:“弟弟。”
男医生听到江焰的回答后,有长达十几秒不再说话,身边的护士不知何时离开,病床前仅剩江焰和这位医生。
江焰不觉得医生的工作是清闲的,这位医生可能认识姜藤,否则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这么久。
“你认识她?”江焰侧身询问,很快就见医生点点头,“我和她父亲是朋友。”
不知是回忆起什么样的事情,男医生眼周附近的皱纹挤出一丝愁绪,伴一声轻叹,接上刚刚还没说完整的那句话:“三个多月前她多次寻死被送到医院,也是我救回来的。”
江焰极为敏锐地捕捉关键词,心头一惊,愣愣地凝视昏睡中的姜藤。
后来视线下移,落在她手腕上的那一条醒目的纹身与伤疤。一瞬间百感交集,竟然不止一次想自杀。
男医生姓宋,和姜藤的父亲是同一届从鸪岛走出去到大城市求学的朋友。
在得知江焰的父亲是姜藤现在的继父以后,宋医生忍不住和江焰聊了许多陈年旧事,大概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姜藤可怜,希望江焰在了解她以后,能稍微多照顾她一些。
他说,在姜藤父亲没有出事前,她又乖又懂事,只要见到长辈都会笑着问声好。她爸工作忙,她就经常往办公楼跑,给她爸送饭。
“姜凛不是个贪婪的人,但那件事敏感,我也不好评价什么,只能说他有自己的选择,就是苦了姜藤受这么多非议。”
那是她最爱的父亲,忽然离自己而去,换作谁都接受不了。
至于她又为什么要自杀,江焰是在宋医生离开后,默默拿出手机搜索的。
他想起那一日陈沁也说过,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去世了。
江焰不知道具体的关键词,就在县媒体的公众号一直往回翻,翻到三个多月前鸦岗巷寻衅滋事的报道,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程嘉杭…
很眼熟的名字。
原来,在那条幽静的长廊,也早有人在陪着她。
而她的灵魂,也早就随着父母、喜欢的人一起离去,徒留千疮百孔的躯壳在苟延残喘。
像一种不可言说的巧合,温润谦和的程嘉杭尽一生在守着姜藤的自在明媚,而江焰似乎晚一步,同样破碎又缝缝补补的他却窥见与感受姜藤受过的伤,在争吵中,他与她在相互舐痛。
江焰眼睫轻颤,不动声色的摁灭手机屏幕,失了神般望着姜藤。
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夜守在床边的江焰内心在想什么,正如,也没人知道姜藤眼角忽而滑落的眼泪,是因为自己被折磨得难受,还是,她又梦到程嘉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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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藤吊完水醒过来的时候,才半夜三点多。她手背上的吊针已经拔了,只剩三两洁白的输液贴。
她略显艰难地坐起,但动作下意识的放轻,怕惊醒了坐小凳子背靠床尾睡着的江焰。
他坐这陪了一整晚…?
现在是梦到不好的画面,眉头才一直皱着吗。
姜藤好奇又别扭地打量江焰,毕竟在她的心里,他们吵惯了,像这种岁月静好的相处方式就不应该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事实也如此。
江焰未睁开眼,却先开口:“既然醒了就走吧。”
猝不及防的出声把姜藤吓了一跳,像偷看别人却被当场抓包,心里头莫名其妙感到心虚,“你这是醒了…还是压根没睡?”
姜藤尾字落下时,江焰顺势抬睫看她,同时抬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颈,操着漫不经心的调调:“我要是睡了,你这水吊完后,谁去给你叫护士?”
他又隐隐变为散漫的样子,但这一次给姜藤的感觉不一样。
之前的他是为了藏匿真实的自己,而此刻的他,更像是一种无言的示好。
是我退一步,你也能不能别再跟我较真。
毕竟吵到最后,无疑是两败俱伤。
感知到这一切后,姜藤也没再多说些什么,仅仅是向他小声地说了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