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策论结束后已将近日暮,一众车马轿子密密麻麻排在顺天府门口,皆是在等考生出来的仆从和车夫,亦有些女眷不时焦急地探头出来查看。
天色渐暗了,沈墨怕他们出来找不见,便让车夫在车檐前点了盏灯笼,暖黄的灯火忽闪跳着,在擦黑的夜色中照亮一方小小的马车,不多时,便有眼尖的人惊喜叫道:
“欸,出来了出来了!”
朱红的大门发出厚重的吱呀声,荡起一层尘灰,前面锦衣华服的少爷们皆神采奕奕,马不停蹄地奔向自家的轿子,而变形记学堂的学生们纷纷面露疲色,你倒我身上我歪你膀子上,走得没个人样,直到李成瞥见了车前的那盏灯笼,往后面招呼了一声:
“沈夫子在那边,快过来!”
众人闻言,被考试榨干的精气方才稍微回来点,拔腿就往沈墨那跑,活像在外面受欺负找亲娘抱怨的小崽子,一个个委屈的紧:
“哎呦沈夫子,这院试真不是人考的,把俺们圈在那茅房一样小的地方两天,屁股都快坐穿了!”
“可不是嘛!还有那帮狗仗人势的富家少爷,一个个都可孬了,要不是裴智罩着我们,他们指不定怎么欺负哥几个呢!”
“您瞧裴智那脖子,就是那小吏不给我们被褥枕头,害他落枕了!”刘程远可怜巴巴地薅了一把裴智的脖子,示意沈墨去看,把裴智疼得嗷嗷叫了一声。
沈墨皱起眉头,想凑上去仔细看看,裴智尴尬地往后一躲,他本就不想让沈夫子知晓,一是怕她担心,二来这事太他娘的窝囊了!说出去让人笑话!
“刘程远你还有脸说?!在考场时我还以为你小子真有些本事,结果出来给我掰了之后更严重了!”裴智歪着一边脖子,咬牙切齿地骂道。
刘程远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
“哎呦对不住,这一时手生、一时手生嘛······”
一众小伙子闹成一片,在一块也算打了两天的仗,莫名有了些战友情,年轻人精力旺盛,面上的疲态也一扫而空,有说有笑地上了马车。
沈墨看出裴智岔开话题的小心思,笑而不语,也随着一同上车,她料到此次考试不会太轻松,虽有周未央相助,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孩子们此番也是受苦了。
她端坐在车里,静静品着一壶热茶,一边侧耳听着少年们对考题的讨论和遇见的刁难,明明也不过比他们大几岁,却仿佛是个年长的长辈,沉稳地包容引导着后辈。
“初试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做东,带你们去聚福楼好好放松放松!”一向严厉的沈墨难得松了口,语调轻松地宣告。
“真的吗?!就是裴智那天带我们去吃四喜丸子的地方?”李成惊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一脸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
其他人也都没比他好到哪去,农村家的孩子就算过年都吃不上那等美味,自是一脸神往,圆溜溜的双眼期待地看向沈墨,仿佛嗷嗷待哺的小狗娃。
沈墨不禁浅笑出声:
“当然是真的,不过······”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心道不好,高兴的太早了!
果然,沈墨不知从哪掏出来了一沓宣纸:
“吃完了就给我立刻投入覆试的准备,你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一刻都不能耽搁!”
初试过后三日会当场公布名次,而后按名次列坐进行覆试,两次综合出最终的成绩,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李成小声嘟囔了一句:
“啊?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吧?我觉得我们这回答得挺好的,反正绝对比那些草包强!对吧,裴智?”
“那是自然——嗷!”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裴智,后者下意识扭头,却因落枕疼得怪叫一声,吸引了沈墨的注意,在她刀子般的视线中,两人默默熄了火,啥也不敢再说了。
沈墨叹了口气,她不想打击这些孩子的信心,可这初试的排名估摸不会公允,若要翻盘,还须等到覆试。
夜色已深,可街巷依旧灯火通明,满是喧闹的人声,众人很快就被这热闹吸引,将这两天的不愉快抛掷脑后。
顺天府
考生们的卷子整整齐齐摞在书架上,座号处由考生在交卷前亲手糊上纸糊,这是大雍科考自古以来的规矩,防止考官徇私舞弊,故而将座号以纸糊糊上,待批阅完毕后,覆试时再揭开发下去,让考生写上姓名后再作答。
不过这些现在已成了一纸空文。
顺天府专门腾出一座空屋,摆满了书架桌案,负责拿卷子、磨墨的小吏穿行其间,青色官服匆匆而过,恍若一尾尾游鱼,给案前批阅的考官们递上茶水。
顺天府尹唐开端坐首位,身着绛紫官服,神态放松恣意,明明是专心公务的时候,却随意拿起酒盏,向堂下谈笑的考官们致意:
“诸位,都是共事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些话呢,本府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