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面色不变,瞥了眼地上被烈日烤灼的茶水,淡淡道:
“是吗?不过我倒觉得,为了周老您的安全考虑,确实要倒掉茶渣。”
“毕竟像您这样的老骨头,稍硬一些的茶渣就会把嘴划出口子来吧!”
“哼,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硬得很!”周老被反将一军,也懒得再装,面露不屑,“当初你不识好歹,如今竟还执迷不悟!你不会真觉得,那帮乡下小子能考出什么名堂来吧?”
他当初急着找沈墨给孙子开小灶是因为朝中兴起今年要严查院试的传言,可直到院试开始,不仅提督学政的名录没出来,本应在初试就到场监督的提督学政压根没来,这岂不是彻底放手的意思!
自己那时也是被摄政王言出必行的威名给唬住了,仔细想想,这里面多少利益纠葛,一查所有人都跑不掉,怎么可能成功?周老自诩聪明地摇了摇头,同情看向沈墨,那些穷小子的报名费八成是她出的,只是可惜给的还不够,连个乙等都买不到。
周老不再和注定会败在他手里的小丫头计较,索性令车夫打道回府,静候佳音。
沈墨打探出了目前的情况,亦不再多留,让车夫掉头回去,那车夫是凌家养的,经常给外出踏青的凌如月和沈墨驾车,不禁为他打抱不平:
“沈小姐,那老头说话忒难听,方才就该给他点教训!”
“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必和那种国家政策都看不透的人置气。”沈墨笑着摇了摇头,发髻上挽着的步摇流苏轻动,似泉水叮咚,一派清静娴雅之姿,“希望他之后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她不觉得摄政王能容忍这些人在地方结党营私,迟迟不出手,想必在等一个最佳时机,毕竟一名聪明的猎手,从来都有充足的耐心,她可是对这个神秘的摄政王愈发感兴趣了。
车夫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当她在说玩笑话,便继续扬鞭催马。
日头从正中逐渐西落,一天的时间并不长,将将够手速快的学生把厚厚一沓宣纸填满大半。
裴智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用手扇风好让墨迹干得快点,这墨不知是放了多少年的陈墨,纸也粗糙得很,墨干得很慢,裴智生怕一个不小心蹭出一大道墨疙瘩,心里暗骂那帮见钱眼开的狗官。
这帖经的题量不小,且多为大段默写,一本书的考察内容一写就是一整张纸,还好先前做过真题卷,适应了题量,书写速度也提了上去,裴智翻了下卷子,这题写完就结束了。
两边不停翻书页的沙沙声也逐渐停止,其他人应是也快写完了,如此看来,今天这第一门算是有惊无险,虽不知是谁藏了新笔在这,但那些坏笔指不定就是周明辉那孙子搞的鬼!榆木脑子里不多学点东西,竟整些歪门邪道!
“阿嚏!”
正在院里游园赏花的周明辉被夜风吹得鼻子痒,毫无形象地吹出一个大鼻涕泡,身边围着的一群跟班纷纷眼露嫌弃,但为了巴结他还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地递上帕子。
“哎呦周少爷,天也不早了,你要不先回房歇着?”
“是啊,我们又不是那些贱民,屋里吃穿用度照旧,甚至还能自由出入,他们就连今晚的被褥都没有!”
言罢他们纷纷发出嘲弄的笑,似乎只要一想到别人困苦的样子,就能让他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有理,这花也看腻了,是该回去敷衍几笔卷子了——欸等等,你抱着被褥想去哪呢?”周明辉大笑着摇扇,正欲回房时,却看到有个小厮抱着几床被褥往富贵苑外面走。
那小厮已经尽量注意走得很轻,却还是被发现了,心中暗自叫苦,只能慢慢转身,小声嗫嚅:
“回周少爷的话,上面让我给另一边的考生送被褥······”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明辉呵斥:
“送什么送?!你上面是哪个官员,敢和本少爷作对!本少爷特意吩咐了不许给他们送,你们是要气死我吗!”
他在院里又吼又叫,方才装出来的雅趣涵养荡然无存,俨然一个粗野村夫,其他富家公子无不鄙夷,但谁让他家在朝里勾连颇深,听长辈说这次的魁首就是他买走的,还是耐着性子哄劝,那小厮跪下痛哭流涕求饶,周明辉方才作罢,骂骂咧咧地回房。
方才争执间,手里的被褥被扔到了院里的池塘中,已经全部浸湿,小厮叹了口气,转身朝靠里的厢房走去。
大雍的科考没有年龄限制,故而同一场考试既能看到年幼小童,也有年近六十的老人,近年又有了贿赂考官的风气,有些之前连考数年没考中功名的世家子弟就动了歪心思。
歇在里厢房的就是两个身形佝偻的“老考生”,那小厮走到门前,轻敲了三下门,低声汇报:
“小姐,出事了,那周明辉发现我往外边送被褥,大发雷霆,还把被褥都扔到了池塘里,这下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算了,周明辉那厮又蠢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