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接下来几天,杜老爷把小儿子彻彻底底查了一遍,知道他因为这副赝品,在妓馆欠下高利贷,还有一大笔赌债,当时就气倒了。

被在寿宴上活生生摆了这么一道,出了大丑,他这个收藏名家的身份,从此沦为笑话,连那些旧日的藏品,也蒙上真假不明的阴影,这成了他的心病,一时之间,连门也不肯出,这期间,杜老爷病好又病倒,病倒又病好,反反复复,杜庆则被打得半死不活关在家里。

严霁楼再听说杜庆的消息,已经是七天后,听说他被赶出家门,要被送到淮南老家,今日就走,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杜庆竟然约他,要见他最后一面。

严霁楼慷慨赴约。

见面的地点在城外的驿站边,柳树被正午的太阳烤得丝丝缕缕,树下停着一辆马车,隔着厚重的帘子,杜庆露出一只眼睛。

“我知道是你搞的鬼。”

严霁楼走过去,笑笑,不承认,也不反驳,杜庆盯了他一会儿,也笑了,把头彻底从马车窗子里探出来,靠近他耳边,小声说:“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喝茶,你嫂子也来了,就在楼上。”

……

话说完,马车走远,严霁楼依旧立在原地,远处的蝉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仿佛要从树皮中钻出,使他有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抬头望向天空,正午的太阳如同火炉,他几乎怀疑刚才的话是幻听。

直到再看不见杜庆的车影子,他快马加鞭赶去了那天喝鸿门宴的茶楼,问了跑堂的伙计,还查看了账房记录,原来是真的。

太阳落山。

严霁楼沿着河边踽踽独行。

想着杜庆离开前,毒蛇一样吐出的引信,他犹豫着还要不要回去,面临那种吊诡的局面和气氛,这时候,远处有人跑来,身上还披着孝布,“霁楼,三姑奶奶没了。”

这个三姑奶奶,是严家的亲戚,在严霁楼小时候,见过她几次,老人家性子有些怪,但是对小时候的严霁楼不错,还给过他几次糖,那真是幼年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甜,严霁楼一直记得她这份恩情,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再想别的什么,放下心中杂乱的念头,打算先赶回村里。

村后废弃的窑背上,沈绿腰在上面弯着腰处理荒草,她是打算把这块旧地方给腾出来,方便分家析产,她想早点把这些杂事弄妥,接下来几天还要去给人家办席帮忙,村里的人情都是换出来的,当初严青没了要办白事,亲戚邻里们没少出力,这次轮到她还这个人情了,另一方面,没的人是三姑奶奶,她是务必要去戴孝和帮忙的。

这位三姑奶奶,论起来,她也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成亲的酒席上,一次是严青的葬礼,这个老太太是个性格直爽的人,她还挺喜欢她,记得几年前她成婚那天,老人家还悄悄跟她说,严青和她不配,她能找到更有本事的男人,她看过她的八字,看出来她将来是要嫁贵婿的,没必要将就,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加上旁边人都说这老太太有点癔症,她也就一笑了之,没想到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严青会英年早逝,下葬她又来了,这一回,她又背着人把她拉过去,叫她不要委屈自己,遇到合适的人就改嫁,不要想着守寡那一套活受罪。

平心而论,绿腰很感激她,没想到这么好的人,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绿腰拔完草回家,见屋子里面灯好像亮了,她揣测是严霁楼回来了,自从那件事发生,这段时间他一直都住在书院,这次大概也是因为三姑奶奶,他才回来的吧。

关于分家的事,她心里想着该怎样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像赶人,或者被人赶。

但是自从她进院门,也没见他出来说话,好像在有意躲避,她也就装聋作哑。

身上沾了一身草汁,把白色的布裙都给染绿了,得赶快洗掉,要不就糊在上面,把这块布料毁了。

绿腰想着,进房去换衣服,因为急着洗换下来的这身,她随便找了件宽大的旧棉布袍穿上了。

天色已暗,把油灯提到院里,她蹲在井台边洗衣,捣衣槌发出樋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皂荚气息,灯下,因为衣裳宽大而愈加丰韵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帘子上,严霁楼隔着窗看,怪不得她叫绿腰,“绿腰舞困琶琵歇,花落东风懒下楼”,鬼使神差地他想起这么一句,院墙内外,知了和蛙不时乱叫,一阵风吹过,他恍然惊醒,忙掀起帘子,将门阖上,支摘窗落下,小小的柴房忽然变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于是那映在帘上的窈窕身影,也如水中月一般,哗然消散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油灯被提走,只剩下满院子的月光,洗完衣裳的水,从墙角的水道里流出去,泡沫缓缓堆积,如同透明的卵。

蛙声一片。

在这种嘈杂声中,严霁楼第一次在读书时感到心烦意乱,只觉书上的文字比灯下还要多,如同蚊蚋一般细细密密地在耳边盘旋。

正午的日光之下,姓杜的离开前在他耳边说的话,一直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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