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闫家老四又不是个傻的,这哪里是责备,分明是拐着弯说他不配指点这个叫做闫有福的毛头小子。闻听此言,他的脸顿时黑了,正欲发作,可对方居然先退一步,说了道歉的话,若他此时掀桌发怒,既损自己颜面,也损闫家门面,所以不得不将一腔怒火压下,以至于捏着茶盏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腹都已泛出青白色。
闫家四叔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撇头兀自生闷气去了。
宋乾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目光轻扫过屋中众人,最终落在言福身上。
言福扬了扬唇角,手指不动声色的在桌上敲了三下,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早在刘记米铺,言福因着年岁小,身量小,吃了个大亏,在三人中当了老三。
六顺则迫于形势,顶着心里和精神上的压力,被迫接下二哥的身份,不过他半句话不敢多说,除非言福暗示他。他也半步不肯离开言福,即使言福提醒他注意此刻二哥的身份!
至于宋乾,虽签了跟卖|身契一样的合同,但他的灵魂是自由的!虽有求于这位太子殿下,但时常忘记自己是谁!虽不敢和太子殿下叫板,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少。此次借着年长的优势,当了太子殿下的哥哥,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不过,既然是大哥,又在闫家家宅,有些规矩就得守着。
倘若他这个大哥不说话,而让言福这个三弟说个不停,是有违礼数的。
但宋乾并不是个会忽悠的主儿,加之南下这一路,他又着了风寒,虽不严重,却喉头发痒,总想咳嗽。到底是去闫家谈事的,总不能他说两句咳两声,说两句咳两声,且不说这样的行为极不礼貌,宋乾这厮也吃不消。
故而,入闫家前,言福同宋乾打了招呼,必要时他开个口,让自己有话可接。
宋乾微微抬起下颔,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睨着她,却迟迟不开口。
——太子殿下,这是另外的工钱吧!
言福面上的笑意一顿,随后唇角向上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弯如月,笑靥如花。
——好商量!
“家弟先前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妥,但请诸位长辈看在他是好心的份儿上,暂且绕过他吧。”
宋乾看向堂上众人,话语中再次责备言福的不是,态度诚恳,而后接着说:“我这弟弟得知闫家出事,便想着将京都的一些铺子抵挡折现,凑些银子,暂缓燃眉之急。可访了几处能做抵押的钱庄,都不愿收。
“这浙州灾重,去年年底借出去的钱款,大部分到今天未能收回,如此一来,资金周转成了问题,大额抵押的买卖皆做不了。我等也未能折现。”
“其实钱款未能折现,也并非是件坏事。”言福正好顺着把话接了下来,“眼下浙州霜寒突至,缺米粮、缺棉衣、缺柴碳。依着族中如今的情况和浙州官场、商会的情况,即便有万两黄金在手,也难熬到明年开春。”
闫家四叔一听到“官场”二字,眼皮猛得一跳,他扭着眉头,上上下下扫了言福几眼,实在没忍住:“你们才来浙州几天?连官场的情况的都知道了?”
“浙州之大,官场之复杂,我等刚来几天哪能知晓?不过……”
言福抿唇,故意在这一断,目光直直地盯着这位闫家四叔:“前几日刚上任的那什么冯知县,到任两天就死在了衙门……这事情可传得沸沸扬扬,我们都听说了!
“这位知县平素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这样一个人,就算再怎么不适应南地的气候,也不至于到任两日就暴毙了吧?”
说到这里,她抬手半遮了脸,蹙眉瞪眼,不可置信地,故作小声,实则声音一点都小:“我还听说,朝廷下发赈粮到百姓碗里就成了混了石子的白汤水。
“新知县暴毙,而官府下发的赈灾粮少得可怜,若将这两件事并在一块瞧,不联想到些什么都难!”
这话说着无所谓,听着却觉心惊。
闫家四叔直接拍桌而起:“你这是诽谤官府!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我们整个闫家都得完!”
“如今在这间屋子里的,不都是自家人吗?”言福环视一周,作无辜状,“难不成自家会害自家人吗?”
众人沉默。
闫家四叔一噎:“隔墙有耳!”
言福笑:“闫家虽说分了家,但闫宅却足够大,如此这墙也就足够厚,隔着这么厚的墙恐怕什么也听不到。”
“你……”闫家四叔语塞,一时找不到话来说,索性抬手指着言福的鼻子,骂,“竖子不可教也!”
言福瞥了一眼指着她鼻子的手,眉梢一挑,反问:“四叔父为何如此恼怒?难道晚辈说的不对吗?”
闫家四叔:“……”
宋乾侧眸看着言福,见她神情淡然,唇角带笑,便知她是故意将话逼到这一步,让闫家老四下不来台的。
甭说是一朝的太子了,便是常人也不喜被人指着鼻子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