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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贤殿前方砖墁地,跪在这里总是觉得很漫长,如同困在无法入眠的子夜。

天渐渐凉了,没多久苏姱的身子就跪僵了。她怀念起躺在床上的滋味,身上铺的整齐的锦被,棉被下是躺得端正的身子,赤条条雪白的身子,有柔软的肉与洁白的骨。她拥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甚至失去之物也是这样,端然地摆在过去的岁月之中,待人拾取。

有关罚跪的回忆她有很多,在她还算得母亲欢心的时候,跪就是常事。她从小就要学如何跪,又是如何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下身子去。她跪人,也有人跪她,她们或是谄媚的笑脸,或是惊惶的哭脸。而她自己跪着的时候会有什么表情,她似乎从没有注意过。

“你可想清楚了,朕为何要罚你?”

“儿妄议朝政。”

“分清楚何事该你提,何事不该你提。这是朕的朝廷,不是你和苏钰斗法的地方。”

“是……”

苏姱明白所有的辩解都是无力的,她低头忍受着疼痛在膝盖上咬噬,渐次转变成十分锐利的刺痛。太阳亮得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而苏姱则像是树顶上孤零零的叶子,风一吹就抖个不停。宫门落锁前,她方得了赦旨。她心怀感激地扶着童瑚的手,试着站起来,痛得冷汗直往下落。一开始童瑚以为苏姱哭了,后来才发现那是汗。

苏姱张了张口,她到底还是想为自己申辩。她想说她只是谏言,并无立场,更无授意借题发挥。却想起兵部郎中登她府门,谢她为小女请开蒙先生的事,导致那辜郎中一门上下的惨死。她喉咙里像找了火,愈发地不清醒,错将童瑚当做了母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上了回府的轿辇。

膝以下是麻木的,以上反而生出灼热的幻觉。天暗得很快,恍惚间会怀疑是自己被锥瞎了眼睛。沉然暮色穿过板与板之间的缝隙,破坏了内与外的界限,直直压在她肩头。来自远方的寒鸦发出旷古遥远的凄鸣,把浸泡在黑暗中的世界划得支离破碎。逼仄的处境带来额外的恐惧,苏姱不断淌下冷汗,试图以□□打破这静谧又诡异的黑暗。只是她常年生活在自制与压抑之中,早已丧失了表达痛苦的能力,却因此总能生出些绝望的力量支撑下去。

回到府邸,待值宿的太医看过,天已经黑得如同墨迹。床头的残烛燃尽,她睁着眼侧躺着。轻纱的襞褶时不时飘动,熠闪着微弱的月色,像是蝴蝶翅膀上颤动的磷光。

翌日她告了病,一日又一日,她自觉地病了下去,并无人上府门过问。尊贵的枷锁使她与她们成日无所事事;沉湎其中,便给浮华的生活浸泡成一具过于肥硕的尸体;否则便形同幽禁,在寂寞与孤独之间徘徊消瘦,形同槁木。这里没有万民期待的巍然神明,相反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些许病态。她称病不言,也算不得扯谎。

日子如同水浪反复拍打着海岸,没有终结的那一天。不觉中秋节已过,华胥府门前依旧禁绝人烟,不曾有过任何来客。

顾穆清再来的时候已是除夕前夜,天寒地冻,此地尤甚。苏姱像是具玉制的摩睺罗,美则美矣,并无人的生气。唯有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青筋,显示出生命独有的脆弱。顾穆清小心划破苏姱的手腕,冰蓝的血滴在白瓷盏中,表面漾着诡异的浮光。苏姱对此无动于衷,这是她失败的代价,或者说这是她渴求失败的代价。

这会儿天已经很亮了,翠色屏风上流动着淡金色的光芒,水一样晃漾着。

苏姱躺在顾穆清怀里,双目迷离,仿佛仍置身荒野之中,一切都给漫天漫地的白茅隐没。她好像哭了一场,乱纷纷的,说不清由来。她近来对贪睡的害处深有体会,撑着身子坐起来,就几乎耗尽了力气。

顾穆清似乎说了什么,苏姱敷衍着点了点头。

“嗯,嗯……嗯”

顾穆清扶着苏姱躺好,只见她的头微仰着,露出了光洁纤细的颈项,像一只垂死的天鹅。窗外的风雪忽然吹得一阵紧迫,顾穆清低头拨开苏姱脸上的碎发,俯身注视那淡淡熏红的腮颊,苏姱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要喝茶吗?”

“饿了。”

“昨晚上剩的点心?”

苏姱笑着点点头,年节前后各色吃食都很多,腌肉炸鱼,杂果粥米,一日就要换一种礼俗吃食。或许是昨晚吃了那浓腥味的苦药的缘故,她觉着屋内给炭火烘得太过燥热,差使顾穆清去开半扇直棂窗。

两人在这个除夕的早晨,默默吃着凉透的枣糕。再次相见已隔了数月,她们曾经是生疏还是熟悉,都叫人有点记不清了。苏姱低头拂去被面上的残渣,很突然地说,“你怎么从不留点东西下来?”

“什么?”

“发间的珠钗,颈项上的璎珞,就是一颗珠子你都没有遗落过。”苏姱拉过顾穆清,趴在她的肩上,低低地说:“就好像永远不打算再回来一样。”

这哀恳似的语气,叫两人都生了诧异。不免先愣了一愣,方抱在一起。苏姱贴身的薄衫,给风吹打起来,正好蹭在顾穆清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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