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天热得厉害,人难免身子疲乏,赖在寝殿内半步都不想迈出。卓清绾却不得不循着宫内的规矩,晨起昏定,不出任何差错。
因着两位公主的喜事将近,再加上邻国使者前来,宫中的宴席办了又一场,接连不断,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卓清绾因隔三差五的宴会,慢慢的与上京城的贵女们逐渐熟悉了,她得了皇后的应允,摘取院子里中的鲜花,处理之后制成了花茶,设宴邀请贵女们前来赏花品茶。皇后为了给她撑面子,特地赏了一套藕粉色的衣衫,花纹以金丝线勾勒,无比贵重。
双儿一大早便为宴席的事儿忙前忙后,进屋伺候卓清绾洗漱时,问:“惜玉公主送的佳酿还带上吗?”
“不了罢,”卓清绾说,“今日是品花茶,若姑娘们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回去,我该如何向母后交代。”
双儿一笑,应了声:“是。”
惜玉公主解了禁足有段时日了,整日拎着各种好东西往这边跑,殷勤的很。卓清绾自然知晓她心中对自己仍有亏欠,打算趁这个机会将两人之间的心结解开,毕竟只是个夫婿而已,她当真没有那么在乎。况且,她已在皇后面前立誓守孝三年,还提出想到寺内去暂住一阵子。
按理说,为人子,父母兄弟亡故,去寺庙为之上柱香没什么不妥。皇后却迟迟没有应允,不知在纠结甚么。
不过,说起终身大事,倒让她莫名想起六皇子。
皇子们到了年岁都要出宫令设府邸,因着六皇子战功赫赫,皇帝特将城中一处顶好的宅子赏给他,仔细一算,他立府确比旁的皇子们都早了些。
傅寒恒尚未成家,府上只有下人,显得冷冷清清,他便央求皇后将自己先前住的地方收拾出来,这段时日一直宿在宫中。
卓清绾因此也提心吊胆了一阵子,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让自己招架不住的事情,最怕让皇后瞧出端倪,误以为她别有所图。
所幸傅寒恒在人前待她还算规矩,物什只私下唤心腹来送,始终没叫人发觉异常。
他低调归低调,卓清绾却不太舒服。
寻常兄妹哪有这样来往的,好似见不得光一般...
本来他们没什么事,到最后也该让他闹出事来了。
傅寒恒在她眼前晃悠的时候她烦。
近来他奉命去查一桩案子,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不在宫中露面,她见不到他便又开始心烦。总之,怎的都是烦,她也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气性,终日又在烦甚么。
兴许是天太热了,让她心浮气躁罢。
卓清绾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停地摇着扇子,眉间微微蹙起,鼻尖上已出了细小的汗珠,应是热得不行了。
惜玉见状,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她从宴席上拉走,没让婢女们跟着。
卓清绾拎着裙摆,头上的簪花随着匆匆的步伐轻微晃动,整个人身形翩翩,一袭粉衣飘飘然,宛如从花丛中飞舞的蛱蝶。
她好奇地问:“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喏,就在前面。”
惜玉早就命人将佳酿放在阁楼上,这地方视野好,能瞧见大半个御花园的美景。
门口的太监见是两位公主来,便没阻拦。
卓清绾站在栏杆处眺望不远处的茂密竹林,隐约从中瞧见几点黑,若不仔细瞧,只会当做是竹叶的阴影。
惜玉过来,将琉璃酒盏给她,“尝尝,这是我母妃酿的果酒。”
卓清绾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品味,余味甘甜。
“好喝么?”
“自然是好喝的。”
“回头我差人再给你送几坛。”
“……”
卓清绾捧着琉璃盏沉默良久,方开口:“其实姐姐不必如此,你原也没欠我什么。”
惜玉笑:“非得是因为对你有所亏欠才能对你好么?”
卓清绾不再言语了。
惜玉继续道:“我见你第一面起便觉得甚是亲近,回去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咱们先前其实是见过的。”
卓清绾猜测:“去年我随家中长辈来参加宫宴,是那时候见过吗?”
“比那更早些,”惜玉说,“年幼时,我曾随父皇下江南,卓夫人随县令一并出来迎接。我印象极深,你那会儿穿了件藕粉色的长衫,头上簪着花,粉扑扑的,漂亮极了。回到官驿,我让随行的嬷嬷也给我簪花,嬷嬷笨手笨脚的,簪的很丑,我便哭闹不休。后来,四哥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手艺,给我捣鼓了大半天,才勉强让我满意...”
卓清绾俨然忘了这档子事,仿佛在听旁人的故事,津津有味的。她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此番渊源,一时也顾不上先前的隔阂,笑说:“其实也没什么窍门,寻个时候,我给姐姐簪。”
惜玉道了声多谢,端着琉璃盏,和她手中的轻轻相撞,发出清脆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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