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杜二人隔空互视,怒目而瞪,要不是顾及着千金小姐的体面,非得打破头不可。
静仪赶紧附在柔仪耳边提了一句:“喏,杜姑娘身后那粉衣裳的就是她舅舅家的表妹乔知婉,我有跟你提过的。”
“哦,乔知婉。”柔仪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小声问道,“她外祖父就是沈凤柯?”
幸好前两天静仪事无巨细的给她讲了各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柔仪才能知晓其中内情。
乔知婉的外祖父是江南有名的大富商沈凤柯,手里攥着大片茶园和绸缎庄,上贡的苏绣和茶叶大多出自沈家,江南一带最大的钱庄、票号也都姓沈。
沈凤柯以躬稼起家,后广集货资,富累金玉,以至家私巨万,也算是商海里的一等人物。
可是嘛,这士农工商怎么排商贾都是最末等的,柳月潭一派的姑娘们当然柿子要挑软的捏,阴阳怪气的窃窃私语起来。
“要不是沈家当初挟恩图报,他家的人能进得了乔家的门吗?怕是连京城的边儿都摸不着罢。”
“说是沈老太爷对乔家有救命之恩,临终托孤把闺女塞进了乔家,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没准儿是那谁家贪财,打沈家女百万陪嫁的主意呢。”
“要不是她母亲刚从妾室扶正上来,她这次也配来这里?崔妹妹,你家的门槛染上了铜臭味,回头怕是要洗上三遍喽!”
这下柔仪听得更明白了,早年间沈凤柯老爷子走南闯北,大概有什么因缘巧合救过乔家老太爷的命。
后来沈凤柯在西南送货途中不慎中了瘴气,临终前修书一封,旧恩重提将闺女嫁进了一门五进士的乔家。
乔家虽然答应了,但门第之见难以摒弃,就算乔知婉的母亲带着巨额嫁妆也依然只做了个妾室,直到去年乔仕敏的原配夫人去世才勉为其难的扶正了她。
杜妙容虽心底也不怎看得起商贾人家,但这时候不得不站出来护短:“崔妹妹,我表妹婉儿也是好好的接了你家的帖子才来的罢?又不是腆着脸来蹭一顿饭吃,何以受这种讥讽排挤?”
那架势是非要崔家姐妹出来主持公道,讨个说法不可了。
战火突然烧到了头顶,静仪柔仪齐齐摇旗投降,两脸无奈:不是我们讥讽你妹的呀!
柳月潭还嫌火烧得不够旺,又挑拨道:“哟,自个儿不争气还怪到主人家头上了。”
说着又懒懒的起身过来做好人,道:“妹妹们这通挂落吃得实在冤枉,我替杜姑娘给你们赔个不是,妹妹们别恼才好。”
“简直颠倒是非!”杜妙容才不买账,满面料峭冷意,“是谁嘴巴不干净在拱火谁自己知道!”
“是谁呀?我不知道呢。我只是说说猫猫狗狗罢了,兴许是方才一时看走眼了。”柳月潭这回合聪明了,并不明刀明枪的干仗,而是变着法子的戏弄讥嘲。
“那方才她们几个口里呜呜啦啦的说的是什么?”杜妙容那淬了冰的眼神横扫过去,对面几个姑娘纷纷低下头,没有一个敢迎视的。
但柳月潭丝毫不慌,两手一摊,作无辜状:“她们说什么了我怎么知道,要不杜姑娘再给我们复述一遍听听?”
“你!”杜妙容一下被噎个半死。
刚才那些姑娘说的虽然不好听,但事就是这么个事,对家就这么点短处那还不狠狠踩呀,杜妙容若重复一遍简直是自取其辱。
柔仪算看出来了,论口舌还是柳月潭要厉害些,弯弯绕绕把人缠得死死的,也难以抓到言语上把柄。
杜妙容像刚开头那般还是更擅长一剑穿心,不过后劲不足,气性也大,不免吃亏。
只能说她俩都很会激怒对手,也很容易被对手激怒,凑在一块真是两个炮仗对碰对,再多说两句只怕要把崔府的屋顶烧着了。
两方人马越走越近又要凑到一起,静仪连忙劝架:“在座的姐妹都是接了我家帖子才来的正经客人,还请……”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还没说完柳月潭就拉长了声调打断道:“帖子是都有,人正不正经的就不知道了,爱琢磨经商赚几个铜板的人何必和我们挤在一处呢。”
生劝是没有用的,柔仪斜瞄着门外一道清致又眼熟的身影,心道天助我也,对不住了大兄弟,江湖救急呀!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惊讶的拉了拉静仪,大声道:“大姐姐你看,那是张表哥罢?他怎么来这儿了?”
“是探花郎么?在哪儿呢?”
“哎哎,是他是他,往门前那儿看!”
“嘘,小声儿点,人家能听见。”
姑娘们挤挤挨挨的三五人凑作一团,忸怩局缩的向外偷看,偏还要扭来转去的装作是在看别处,凑合维持着闺阁小姐的矜持。
门外三四丈处,张凛目不斜视,如流风回雪般从容自若的大步路过,衬得背后那片疏水青石都清透文雅起来。
他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现了一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