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刚过卯初一刻,安阳侯府就上下兴动起来。
静仪被大丫鬟庭芝掀帐唤醒,摸了一把脸颊上干透的泪痕,费力的把好梦正酣的柔仪从被窝里挖出来,随即惊呼一声:“哎呀!这这…今日可怎么见人呢?”
柔仪七歪八扭的勉强抱膝坐起来,被静仪的惊叫声吓散了七八分睡意,揉着眼睛道:“怎么了?有人趁我睡着在我脸上画王八了?”
来送衣衫钗环的虞妈妈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差点背过气去:“这还不如画王八呢,笔墨好歹还能洗掉。哟哟哟,这俩大黑眼圈可怎生是好啊!”
柔仪浑身软若无骨,被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抬坐在妆台前,透过朦胧的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熊猫眼,面上一哂:别说,还挺对称。
负责梳妆的沉碧叹足了八百回气,捧出一个不常用的青玉小桃盒,拿上好的脂粉在她眼下盖了又盖,方才勉强看得过去。
事已至此,柔仪悔不当初也没用,只盼能蒙混过一日罢。
不料崔岑一见到她,脱口就是:“啧,昨晚又做贼了?这回是去偷哪颗金疙瘩了?”
柔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她这副尊容是为了谁呀?还不是担心大哥你被个女妖精给吃喽!
崔岑笑归笑,也不忘提醒她:“待会儿见了母亲你就往静仪身后躲躲,混过这一会儿她忙起来就顾不上怪你了。旁的外人无妨,都跟你不熟,不会当面揭人短的。”
柔仪沮丧的点点头,挽着堂姐静仪快步走去内院正堂。
进了里头却发现,才这个时辰就有人家已然持帖上门了。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才见过的鲶鱼老爷和花旦夫人一家。
佟家是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比崔府二房来得还早,正巴着沈氏东弯西绕的攀家常。
不过正因为有了他们在此胡搅蛮缠,沈氏分身乏术,也就没注意妆容有瑕的柔仪。
姐妹俩面对佟家人都没什么好心情,客气又疏离的行了个礼,立马站到沈氏后头去了。
为怕沈氏眼角余光扫到,静仪还往柔仪前面站了站,替她多遮着点,柔仪一阵感激。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佟太太一见了崔家姑娘就赶紧道:“哎呦,我特意带着我家孩儿来早些,让她们姊妹几个先见见。良玉,你快来。”
佟太太身后应声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丽妆姑娘,身姿曼妙,眉目婉然,盈盈一礼,楚楚动人。
她穿着斯文秀气,一身芽黄轻绡长裙虽不如何显贵,却很衬她的雪肤花貌。
对比之下,今日静仪柔仪俱是一模一样的大红大朵的打扮,身上是密织金线的簇团芍药红衣红裙,腰间是烟粉双环四合如意绦,脚下再来一双彩绣蝴蝶落花鞋。
头饰便不赘述了,单就她俩耳环上缀着的圆润大珍珠,就比佟姑娘戴在头上的那颗还要大些。
嗯,沈氏操刀主打一个喜庆有余,轻灵全无。
静仪还好说,本来走的就是端庄路线,浑身披红挂彩于气质上也没多大妨碍。
可柔仪原本要比佟良玉貌美多了,这样一套衣饰下来,倒把她的好颜色盖下去好几分,两人就显得差距不大了。
不过,佟良玉见崔家两姐妹通身穿金戴银攒珍珠,身边奴仆成群好生气派,想起自家潦倒,不免自惭形秽,在家练好的一套贯口全忘了个干净,只站在那里羞涩的干笑。
佟太太眼热崔家姐妹通身富贵,更急不可耐的要把女儿塞进崔家,热切的笑道:“昨儿说好了的,今日我们就把良玉留下了,这孩子就托府上多照看了。”
忍功了得的沈氏一阵无语,拿茶杯掩着丹唇,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声,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
静仪小心的看着沈氏的脸色,自发自动的把招呼佟良玉的活儿给揽下来,带她先去后堂稍坐。
这下柔仪便落了单,忐忑不安的独自附在沈氏身后半尺处,老老实实的低头装乖。
赴宴的规矩是远近亲戚须早些来,因有一层血缘关系在便不会很拘束,年轻子弟也可以入内院拜会侯爷夫人。
今日除了一门心思早起占便宜的佟家,第二个来的就是二房的一家四口。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家人,便没那么多虚礼,道了声恭喜就入座闲谈去了。
柔仪站在沈氏身后陪着笑脸充当花瓶,还不忘特特留心看了看崔嵩和宝仪兄妹俩。
崔嵩堂兄脸色穿戴均无异处,就是腿脚略跛,想来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棍棒;宝仪小姑娘也不复往日的娇矜轻狂,连话也不多说一句了。
柔仪微微点头,看来二叔的棍棒教育成果颇丰呀,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把他们兄妹治得服服帖帖的。
再看二太太纪氏那满面春风的笑容,想来姚姨娘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柔仪正分神,有婆子通传张家人来了,崔培沈氏赶紧率众孩儿起身迎接。
张恩大人扶着老母慢慢步入堂中,柔仪跟在兄长们身后团团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