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回去,这点子世俗人情她还是懂的,不如一概不说含糊过去。
张老太太闻言略略顿了一下,脸上笑意不变,口气仍然亲和,但热聊的兴头却似乎稍稍减退了些,只道了一句:“侯府请的嬷嬷和女先生想是极好的。”
崔柔仪不是不懂张老太太的旁敲侧击和黯然失望,也深深知道张老太太作为女流中的望天峰,她的看法也就代表了多数夫人太太们的看法。
张老太太若觉得她家世煊赫、容貌出众,但才学不显、女红不精,那其他夫人们见了她,也都会是这般反复权衡利弊后得出相同的想法。
那些要靠考科举来延续荣华的清流人家大抵是不会拿她当媳妇人选的。
但那又怎样,崔柔仪依旧自顾自的坦然淡定。
她深深记得梦里崔家就是因为处处太显好,树大招风才卷进了急流里翻了船,就该这样有十分好也只说出二三分来才对。
呃…她么,好像确实也只有这二三分的好处,说多了就成了大言不惭的打诳语。
啊对了,张老太太还没问理家管事的手段呢!要问起这个来,崔柔仪只能软趴趴的表示:正在加紧学习中,勿催。
虽然明年就要及笄了,但崔柔仪也不很慌,本朝疼爱女儿的人家大多会再多留个两三年才许人家。就比如大姐姐,十六岁了也还没着手议亲呢,真到嫁出去怎么也得十七了。
所以,还有几年的时日可以容她全心全意的为父兄消灾避祸,个人的事就先放在一边不着急了。
如果父兄都不会像梦里那样不得善终,而是个个安康无虞,那她或许还分得出心来绣绣花、读读诗,紧赶慢赶的学出个夫人们喜欢的儿媳模样来。
可是世间事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她输不起。
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些,也不会把张老太太的这番反应放在心上。
崔柔仪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坐着听张老太太说话,一不急着卖弄才情,二不逞口舌灵便。
张老太太给她两分颜色她不会去开染坊,冷她一下她也不会心高气傲的摆脸色。
这倒让张老太太高看了两分,心道难得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拢了拢膝头的熊皮毯,看了着崔柔仪又道:“到底是长大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顽皮了,甚好甚好。”
“祖母别急着夸她,这才回来多久,顽皮不顽皮的还未必。”一道压着笑意的清润嗓音从外传来。
张凛忽然挑起帘子一步登上车,动作之从容优雅,直如明月泛云河,清风动流波,崔柔仪还没回过神来他已坐在了对面。
缝隙中的一线晨光顺着他那素色衣袍,翩然洒落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上,崔柔仪直勾勾的看了一瞬,一时几乎忘了回嘴。
不过在被幼时的崔柔仪祸害过的人里,张凛确实是排得上前几位的,现在他要在口头上报一报当年的数箭之仇,崔柔仪也没甚好说的。
她只在心里默默补刀:那谁让你是便宜表哥呢,除了自家兄长,幼时就数你最常来常往了,不祸害你祸害谁?
崔柔仪不计较,张老太太则佯装厉害的瞪了张凛一眼,没好气道:“说什么呢,你崔姑父可就在外头,我看崔丫头一直笑意盈腮的,温婉可人得紧。”
张凛听了祖母这么说,特意抬眼朝对面又看了看,眸中亦明亦安得浮动着些许笑意,不是取笑也不是欣慰。
崔柔仪瞧不出来那是什么,便只当是亲情好了。
嗯,对,就是没有血缘的亲情!
这样一个久负盛名的才子,连圣上都已知晓了他的名讳,只要此去一举得中,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妥妥的一个大靠山,就算不是亲哥也得想法子和他处成亲兄妹!
张凛素来是个知分寸的,目光并没在对面的小姑娘身上停留太久,他此来是与祖母告别的:“孙儿这就要入贡院了,祖母勿念勿忧,多保重身子要紧。”
张老太太是见过世面的老人家,自己的兄弟当年都是榜上有名的正经进士,儿子张恩也是打这么过来的,她看得多了。
是以并不像一般深宅妇人那样拉着孙儿抹眼泪,叫张凛只管放心去应考,不必担心她这个老婆子,挥了挥衣袖让他赶紧下去入院。
崔柔仪正好乘机随张凛一道儿下马车,张凛先一步跳下地,右手握拳高抬着胳膊伸给她借力,神色间淡淡温柔,动作克制又合礼。
崔柔见那是他用来写字的右手,不免犹豫了一下。
张凛扭头看了看那边集结成队即将入场的举子们,等不及她慢慢犹豫,变拳为掌隔着厚绸袖子握住她的手腕,稍稍一使力便将她牵了下来。
这样的结果是,懵懵的崔柔仪落了地后,站得离他十分近,仰头几乎可以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轻忽如羽毛,扑眨如黑蝶。
这已是她今日第二次目不错珠的盯着他看了,没由来的心头一阵鼓点乱敲。
张凛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崔柔仪这才醒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