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柔仪钻回香樨斋时大丫鬟们已替她铺好了被褥,汤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早把被窝暖得透透的。
虞妈妈坐在堂屋的梅花凳上边打络子边等崔柔仪回来,五色丝线在她手中从头到尾又编又绕的,崔柔仪从门外进来时她一个分神就错了位,反复拆解了几回也没打好一根双鱼络。
便碎碎念着不得不服老:“唉,真是老了,眼也花手也抖,花绳也玩不转了。”
崔柔仪这边才脱下乌云豹氅衣,虞妈妈就索性扔下打了一半的络子,过来催她早些就寝。
崔柔仪刚在明安居被沈氏提了一嘴大哥崔岑,回来的路上联想到了一桩立马得办的要紧事,这会儿哪能安心睡下,便背过身去朝丫鬟们使了使眼色。
几个大丫鬟都是自七八岁选进府起就跟在崔柔仪身边一块儿长大的,朝夕相对这么些年多有默契,得了崔柔仪求救的眼神立刻动了起来。
沉碧把给崔柔仪留的玉糁羹从小炉上提溜下来,漱白忙不迭的搭了把手舀出一碗奉给虞妈妈,殷勤道:“一晚上手里的活计都没停过,妈妈仔细手生了疮,睡前喝口糁子羹暖暖罢。”
“我们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可以当得三个人用,哪像你们,这才多大点活计就敢喊累了!还是快些服侍姑娘睡下罢,不然她明儿一早又离不开被窝了。这几日恰好大姑娘不在夫人跟前,我们姑娘请安问好可不能懈怠。”
虞妈妈不领情,越过众人把拖拖拉拉的崔柔仪按在妆台前,指挥着最老实的临丹、点蓝来给她拆卸钗环。
除了漱白,染缃就是香樨斋第二口舌伶俐的了,见一计不灵,连忙上来补位,笑劝道:“就是妈妈不喝,也得让姑娘喝口汤羹垫垫肚子才好去睡下呀,在夫人那里陪着说了半天的话儿,想是费神呢。”
沈氏对崔柔仪说话总是夹着刺儿,这虞妈妈已经领教多回了,便小心的看了看崔柔仪的神色,果见有一丝干瘪瘪的气闷之意,心下便稍稍松动。
繁紫瞅着机会端来两碗玉糁羹,催促道:“正好统共就两碗,姑娘和妈妈就吃了罢,也不便留到明日了。”
崔柔仪顶着一头松松垮垮的发髻动了动脖子,好像饿死鬼投胎般端起汤羹使劲吹了吹,勺子也不用就对嘴喝了起来。
虞妈妈见此免不了一阵心疼,她虽是香樨斋最有资历的婆子但也最守规矩,从不托大拿乔,不肯大剌剌的在姑娘的屋里吃吃喝喝不成体统,宁可端着去屋前抱厦里吃完了再来。
几个丫鬟拿捏了诀窍,一人一句哄劝打得一手好配合,实施起来简直是计划通,这就把虞妈妈给暂支了出去。
虞妈妈一走,崔柔仪立马放下青瓷碗,叫来染缃吩咐正事:“这会儿虽然快戌正时刻了,但我还要派你去不秋居跑一趟。”
夜已渐深,提灯巡夜的婆子们想必正在四处查点,碰上了胡乱走动的丫鬟好不好就是一顿骂,染缃是常管事的女儿,总比其他几个大丫鬟更得几分脸面,寻常婆子也不敢多为难她。
崔柔仪又招手令其近前,附耳说话,染缃弯腰偻背仔细听着,领悟一番后自去不提。
漱白端着面盆过来请崔柔仪卸妆净面,崔柔仪顺口一问:“大哥那里这两日有什么动静没有?”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岑大爷二月九日要去试春闱,眼瞧着还有半个月了,这阵子他都把自己关在外书房紧锣密鼓的研习文章,半点窗外事也不问的。
崔柔仪突然问起了他,漱白涤着帕子愣了一下,奇怪道:“大爷那里并无什么动静呀,真有事府里早就闹起来了,如今可谁也比不得大爷要紧呐!”
“哦,倒是今日下午前院来了两位外客,就是上回那位刚从蜀地升上来的姓范的通判大人和他家哥儿,好像是想在京城置办一座宅子,托咱们府上帮着留心些。侯爷说内院有外府女眷在,夫人抽不开身不也方便,就让巍二爷出面陪了一会儿送他们回去了。”
漱白虽是丫鬟,但在高门里呆久了也学了些眉眼高低,用词委婉谨慎,并不十分相熟的六品的通判来请托买房置地从她口里说出来并不显得突兀。
“哦,大哥想是不得空见他们的。说起来,他家哥儿多大年纪了?”
崔柔仪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老爹频频默许一个不起眼的六品通判登门拜访了,或许是因为他家哥儿这么年轻就考了举人,说不定能和大哥做个同年。
再者,若范家哥儿的年岁也合适,老爹怕还有别的想头。
崔柔仪仰面让丫鬟们替她点涂玉面膏,手里把玩着从头上拆下来的宫花,隐隐绰绰的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大姐姐,去年她就及笄了,翻年过来要满十六了。
漱白是内院的丫鬟,寻常凑不到前院去瞎打听,只能含含糊糊的答个大概: “估摸着和咱家几个爷差不多年岁罢,若是年纪相差太大也不会带上门来找大爷讨论文章了。”
崔家的几个小爷们从二十出头到十六岁不等,这个范围可有些宽泛了。
不过议亲时对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