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诺在驻所外等了没多久,就接到了同样灰头土脸的广聆笑。
两个孩子大难不死,重逢的喜悦一扫满怀心事,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杜桥扯都扯不开。
“好了,你们两个回家去哭吧,小花猫一样。”杜桥用余光瞥着两个胶囊仓弹出的位置,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桥姨,你回来了!”广聆笑胡乱抹一把脸,委委屈屈地又投入杜桥的怀抱。
“你们三个全都被传唤审讯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兰诺攀着母亲的裙摆,褶子被他的手指攥出黑色的手印:“妈妈,爸爸应该很快也能回来吧?我们在这儿等他。”
杜桥摇头:“今天太晚了,共协的大人说他强行激活了腺体,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过来。我们还是回家等他。”
广聆笑:“是哪位大人?魏大人?”
她和兰诺一左一右,分别牵着杜桥的左右手,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换着审讯内容,踏上回家的路。
余晖中,三人呈山字形的背影被拉得老长,逐渐倾斜到道路的尽头,随着最后一抹沉入天际线的夕阳,汇成一道浓黑色射线。
射线的顶点是脚下软中带硬的泥土地,另一端射向了遥远而未知的黑夜。
杜梓由连缘照顾着,在广聆笑的床上早早入睡了。
连缘将晚饭加热,潦草吃完以后,广聆笑以安抚兰诺为由,留宿在了博纳罗蒂的家里。
兰诺的房间就在主卧室旁边,用一块坚硬的瓦楞纸隔开,没有门和窗户,从床上探出头,就能看见父母二人的床铺。
广聆笑听着没动静了,小心翼翼捏着嗓子问:“桥姨出去了吗?”
兰诺一股脑缩回来,赌气道:“嗯,也不说去哪儿,都这么晚了。”
广聆笑把他冰凉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担忧地分析着:“会是去接叔叔了吗?她的岁锁今晚提示灯今晚一直在闪烁,阿姨给你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了。”
无名的大火就像梦境一般,难以分辨是否真实存在过,他们身上虽然都有淤青和红肿,却分毫不见灼伤的痕迹。
兰诺和广聆笑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是怕杜桥担心。
可杜桥竟然也什么都不问,这就超出两个孩子的认知了。
“妈妈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兰诺倚靠在墙头,将自己刚洗完的卷发拉下一绺来,似乎在琢磨应该剪短到什么长度。
他蓬蓬松松的脑袋瓜像一团柔软的棕色棉花,在烛火的温柔舔舐下,又沁出一丝丝银灰色,令广聆笑联想到刚被打磨得锃光瓦亮的斧头,散发着森森寒气。
“你的头发颜色越来越淡了,再过几年,估计就能变成和阿姨一样的青灰色。”
兰诺闷闷不乐:“嗯……对了!”这倒是提醒了他。
“那个姓魏的老男人肯定认识爸爸妈妈。”他把魏千言说的那些题外话都细细复述给广聆笑听。
广聆笑:“他确实和我说,认识博纳罗蒂叔叔,他的年纪也和叔叔相仿,以前极有可能一起共事过,也不一定就是认识你妈妈。”
兰诺夸张地跺了跺脚,被子被拱起一阵风,广聆笑压住他乱动的双腿,直叫冷。
“我怎么看他都不像好人!我爸以前提到共协有这号人的时候,语气都十分不屑,谁知道是不是他害了我爸爸!”
如果魏千言的息武真的能识别谎言,那今天为什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们呢?
广聆笑想不通这个关节,除非是魏千言有意高抬贵手,不打算揭穿,如此一来,他和博纳罗蒂结有宿仇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
反正不可能是两个孩子用模棱两可的只言片语就骗过了一个老谋深算的退休共工,那也太荒谬了。
“算了,大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了,希望叔叔明天能安全回家来,这件事快快过去吧。”广聆笑掖好被角,任四肢躺平,眼神放空,默默算着离开的日子。
兰诺愤愤不平地钻进被窝,右手捏成小拳头,虚空挥了一拳:“如果爸爸明天不回来,我就找人帮我去找他!”
“找人?你要找谁?”广聆笑愣了一拍。
“那个租了农场的老师,符先生。他绝对大有来头。”兰诺毫无保留地描述了近几日的见闻。
“任清浊?”广聆笑咂摸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仿佛是尘封在箱子底的糖果纸,明明知道它就压在最底层,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颜色。
兰诺点头:“听起来就像个大人物,符先生能教导他的女儿,关系肯定不一般。”
广聆笑坐起来,凑近兰诺的脸庞,小男孩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纯真可爱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写满了昂扬斗志。
“你变成一只大公鸡了,小小。”广聆笑观察了一会儿,笑着说。
兰诺有点不好意思,他深谙广聆笑跳脱的脑回路,这是在调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