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椿没有赶着离开,陪她进城挑了新马才走。
春秧戴着草帽,骑马往利安县去,一路想着要和乔夏说些什么话。
她到得早,要了一间房,特地叮嘱了掌柜:倘若有人来找,要尽早告知。
一路没有正经梳洗,她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将衣衫换洗掉,穿的依旧是短打。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便利,穿裙子的事,旧得像是在上辈子。
她留的名字是齐椿,怕乔夏不明白会错过,便留在客堂待着。
这家客栈不小,午间还有人说书,讲得有些生疏,故事却很精彩。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听书了。她听着这些似近又远的侠义恩仇,一时有些恍惚。
说书人一拍板,她回了神,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入了夜,叫了饭菜,吃饱喝足了,再坐下去太显烦闷,于是出门走走。
利安县并不富裕,天黑之后,没什么大热闹可瞧。来来去去的人,多半是收摊归家的小贩,行色匆匆,仍心怀侥幸吆喝一句“客官,要不要看看”。
小贩算是有些挣钱门道的行当,至少比地里刨食的贫民要强。可这些人,衣衫上都有补丁,个个面带愁容。
春秧叫住两个,要了些吃食和果子。
价钱公道不说,只是几个钱的买卖,小贩就感恩戴德的,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即便是平民百姓,也能从柴米油盐间感受到时局的不安定。
唉!
她不忍心,又拦了一个卖小木工活的人,买了一把交杌和两个木匣子,还有几样小雕件。
一堆东西,要价二十个钱,春秧抓了一大把给他。小木匠再三确认后,才敢伸出满上伤疤的手收下,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笑,立时要跪下磕头。
春秧赶忙拦住。
小木匠挑着担欢欢喜喜出城归家,更夫没精打采地晃了晃手里的梆子,有气无力地提醒宵禁在即。
春秧回了客栈,路边渐渐没了人,福运客栈里的客人也少。客堂里只有一个男子在吃面,春秧坐在门口,继续等着。
这日没等到人来。春秧早些歇下,隔日一早起来,继续守着。
到了第三日早上才等到人来。
两年没见,两人面面相觑。
“里边说话。”
春秧率先打破沉默,引着他往后院走。
乔夏好似松了口气,包袱从肩上下滑,他把它拎在手里,慢慢地跟上。
春秧将房门大开,率先坐下,在桌子上轻点,提醒他:“坐吧。”
乔夏将包袱放在桌上,默默地坐下了。
“你回霙州了?”
“嗯。”
“三春的腿……”
“好了。”
“你娘那……”
“去过了。”
春秧等了又等,没有等来半句多的,只能压下心事接着问:“你将来是个什么打算?”
乔夏没有答,抬眼,定定地看着她。
春秧摸摸鼻子,解释道:“假的,在外头行走不便,只好弄一弄。”
乔夏依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春秧暗叹一声,挑明了说:“是翠霞骗了你,对吗?”
乔夏眼里闪过一丝怨恨,春秧感同身受地劝道:“都说少年情殇,早早认清了人品,好过被蒙骗一辈子。难过是一时的,前路还有好风光、好前程在等着你。你不要灰心,将来会遇上一个好姑娘的。”
乔夏闭眼,冷声问:“你没有一丝愧疚吗?”
“什么?”
“你……你们家……做了那样的事,为什么还有脸回来,凭什么还要对我指手画脚?粟春秧,几两银子买不了我的良心!”
“乔夏!”
“你爹是朝廷的走狗,出卖了我们霙州。哼!瞧我们多傻,这么多年,竟然被哄骗得团团转。”
春秧全身冰凉,她想解释,可乔夏压根不给她机会。他拍桌而起,指着她鼻子骂道:“我娘死了,我大伯废了,我伯母疯了,三春差点没命。还有他们……那么多人,都被坑害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拿我们换了前程,再转头来做好人,呸!恶心不恶心?你等着我说什么,等着我说感谢?粟春秧,这辈子都不可能!实话告诉你,我只想撕碎你们的嘴脸。”
春秧泪流满面望着他,失望、难堪、悲伤全涌上心头。她说:“所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恨着我?”
乔夏没有答话,眼神冰冷地盯着桌上的包袱。
“我爹从来没想过害你们,福王奢靡无度、卖官鬻爵,坑害百姓,拖垮朝廷。为了天下苍生,势必要……你……你娘不是……不是……”
双眼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软,她已然明白,那包袱不是包袱,是他的武器。
她的心口抽得厉害,头像是要裂开似的,痛得她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