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懂刚进崇福院,里边的郝歠菽就快步迎了出来,十分着急,在台矶那一踉跄,险些摔了。她推开白雁伸过来相扶的手,急道:“懂哥哥,你别恼,这事不怪春秧,你先听我细说这里边的缘故。”
褚懂当然舍不得怪罪春秧,夫为天,不管她惹出了什么事,他都该替她扛着。
郝歠菽急喘了两声,摸出帕子擦了额头,踮起脚,凑近了,小声道:“我都问清楚了,是那老货仗着娘娘的势,倚老卖老,一来就要为难粟姑娘,说是要给个下马威,好教她知道皇家的威仪。那么长,那么沉的尺子,拿起来就要抽人,多亏粟姑娘身手好,及时躲开了,要不然……啊呀,对不住,怪我一时情急,方才竟叫起了她的名字。”
褚懂听她说的全是公道话,自来一股亲切,和和气气道:“无妨,她和你年纪差不多,将来又是亲戚,叫名字也使得,往后更和睦。”
郝歠菽心里鄙夷,面上却是欢喜,笑道:“你说了不算,还得粟姑娘准了才行。瞧我,说到哪去了,老家伙还指使她们几个堵道,想追着人打。春秧姑娘忍无可忍,才轻轻打了她一下。先说好,你要是怪罪她,我可不依,实在是那混账该打。你别不信,一会你看看那尺子就知道了。姑娘家皮薄肉嫩的,她又下了死手,哪怕只打那么一下,必要皮开肉绽。她如此狠辣,分明是纯心败坏上边的名声,等回去了,我必要一五一十禀告娘娘。”
褚懂来不及开口,她又娇声道:“我知道你是个耿直的,和娘娘身边的人亲近,算我求你了,不许你追究此事。同是姑娘家,我懂,她一个人到里边来,进门就遇上喊打喊杀,谁能不慌?你既心悦她,就该好好地护住她,可不许假模假式地押她来赔罪。给她这样的委屈受,那就要伤她的心了。”
这些话说到了褚懂心坎里,对里边那老东西越发恼怒,点头道:“还是你懂事,从前我看那个还算和气,这才点了她的名,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龌龊。你放心,既是春秧受了委屈,一会我就去她家赔罪。只是,我得先见见这老货,煞煞她的威风,好叫她知道谁才是主子!”
郝歠菽有些为难地提醒:“她们这些老油条,惯会颠倒是非,你可不要听信她胡乱告状。”
哪能呢!
褚懂扬着下巴,说:“妹妹放心,我没那么傻,多谢提醒!”
褚懂进到西厢,一坐下,穆嬷嬷果然缠着额巾,指着肿脸来告状。
褚懂瞧见那包子脸,心里暗爽,但一想到春秧方才被她们围殴,仍有怒气,恼道:“听说你有把尚方宝剑,上斩天,下砍地,去,把它拿来,让我开开眼界。”
穆嬷嬷心慌,抬眼去看郝歠菽,郝歠菽眯眼,她立刻垂头。
“怎么,叫不动你们吗?”
穆嬷嬷摇头辩解:“没有的事,世孙,奴婢只是个下人,哪来的什么……”
郝歠菽看不下去了,急道:“方才我都瞧见了,就在那梅瓶里藏着呢!”
穆嬷嬷脸色刷白——郝小姐这是闹哪出?
白露将戒尺掏出来,跪地膝行。
褚懂一看到那利器就火气上头,噌地站起,大步上前,夺了戒尺,顺手抽在后方的白雀身上。
白雀痛得咬牙,发出了一声闷哼,白露伏地认错讨饶,房中所有丫鬟都跪下了,只留下站着的穆嬷嬷左右为难。
褚懂拿铜尺指着跪在穆嬷嬷脚边的丫头,恨声道:“我们王府从来没出过奴大欺主的事,从今往后,我要是再听见什么不好的话,打死算轻的。有不怕死的,只管来,我看你父母家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骨气!”
他说完这话,用力一挥,那丫头捂着额头倒下,痛得低声抽泣。
这是杀鸡儆猴。
穆嬷嬷老脸挂不住,装着站不稳,摇了几下,往斜后方的椅子那歪了过去。
郝歠菽忙喊:“先扶下去,过后还用得上她。世孙,她品德不好,别的却不赖,暂且饶她一回,谅她不敢再造次,留着戴罪立功吧。”
穆嬷嬷不敢置信地抬眼去看她。
褚懂瞧见她露馅,讥笑道:“哼,那些见不得人的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我可没有陪你玩把戏的闲情。”
穆嬷嬷被人扶到里边去,褚懂将尺子往外一扔,大声道:“把这玩意扔湖里去。”
白露垂头追出去捡,抓着它匆匆走了。
褚懂回头,对上郝歠菽,正经长揖。
“多谢妹妹!”
这些人都是京里来的,自然是听老东西的,倘若不是她在,就要被她们胡搅蛮缠、瞒天过海,恐怕没法光明正大还春秧公道了。
郝歠菽乖巧一笑,看着袖口露出来的一小截珠串,柔声说:“几时这样生分了?你我是亲戚,我喊你一声哥哥,是正经当成亲兄弟来看的。说起来,我家兄弟姊妹甚多,还不如你这一个贴心。这念珠,我求了许久都没得,多亏了你。懂哥哥,这是你我的情分,我可没打算说谢谢,那样太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