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邦怕死不敢再乱跑,但他也是个怕吃苦的,董大夫给他开的药,偷偷倒了,一口没喝。“老君”让他清心寡欲,他也做不到,成日里左拥右抱。
很快,这位世子爷倒下了,病得很严重。老祖宗留下的礼法里有条天大的规矩:老子病了,儿女要侍疾,亲自陪护喂药才是真孝。
褚懂这个世孙,再不愿意也得留在病榻前守着。
褚邦一时好一时坏,清醒的时候,抓着儿子的手痛悔:“大师再救我一次,我知错了,我不想死啊。”
糊涂的时候,他会翻身对着墙,不许任何人看他不再体面的仪容,嘴里喊一些圣德怜下、忧国恤民的好词。要不是众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恐怕要误会这是个踌躇满志、满腔抱负的好主子了。
大夫来来去去,病情时好时坏,有好几次以为他就要驾鹤西去,偏又拐个弯倒回来了。褚懂气得挠墙,但又无可奈何。春秧知道他走不开,常在信里劝他安心。
天渐渐热起来,春生和乔夏生肖一前一后,但日子离得近,这几年都是并在一起过生辰。六月天气热,且乔夏要跟着伯父去考武举,因此两家商量着,把这个日子提前到了端午。
粟骞临时被王爷叫走,乔奇正逢年节走不开,两家主妇一商量,干脆带着吃食去乡下探亲。
乔夏听他们提起过上回遇匪的事,特地带上了弓箭。春秧和春生都带上了武器,这样的天不能烧炭,李秀荣带上了菜刀。
儿女一阻拦,她早预备了说词:“这么多的人,又是两个人的生日,少说也要烧六七道菜,做饭不是小事,多带把刀,一会更方便。”
这就不好拦了。
菜刀无用武之地,一路太太平平。到了地方,先去看小娃娃。
小澄澄再不是先前的瘦猴样,被喂得白白胖胖的,性子也好,一逗就笑。这一回,春秧敢抱了,抱着他在门外溜了一圈,再送回来。
几个长辈正聊着奶娃娃的事,怕她闷,李秀荣哄道:“难得出来,你去找他们,松乏松乏。横竖别人看不出是女孩,你自在些,不要紧的。”
春秧知道自己留在这,她们有些话不方便说,点头说:“好!”
乔夏和春生戴着草帽,在坡下的麦地里帮人割麦子,一位老者坐在埂上捶腰,嘴里说着些感激的客气话。
春秧走近了,乔夏直起腰,大喊:“你别来,这个不好玩。”
春生多加一句:“容易擦破皮。”
不远处的场院里晒着成堆的麦秆,春秧走过去,坐在一个麦垛上,远远地看他们忙活。
阳光和煦,间或有微风吹过,远处有青山清河,天开地阔,舒适自然。横竖穿的是男装,她丢开那些顾忌,用胳膊撑着自己缓缓躺下,眯着眼望天,看够了黄日白云,就闭上眼,听蝉鸣鸟叫。
这样的惬意,让她身心放松,渐渐入睡。
额上有温温软软的触感,她猛地惊醒,睁开眼,正对上打算潜逃的他。
褚懂慌了神,下意识地垂头蹲地去躲,但很快明白这样不对,于是又扒着麦秆,半探着脑袋,小声道歉:“对不起,一时忘情,就就……就……”
春秧不敢看他,翻爬起来,侧坐着背对他,含含糊糊问:“几时来的,你怎么会来?”
“我……我给你们送节礼,家里没人,我问了三婆,三婆说你们借了马车出城。我猜是来了这,果然在这!我骑马来的,带了四个人,留在村口了。”
春秧暗自着急,愁道:“今儿端阳节,这么要紧的日子,你怎么跑出来了?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只怕会不高兴。”
褚懂干笑一声,说:“今日又称地腊,书上有云:五方大帝会于南方三炁丹天,查生人祖考及见世子孙所行善恶,以定罪福。王爷要祭祀先祖和诸神,祈祷福佑。我偷偷地给那老道一锭金子,老道就神叨叨地说我是什么西南风,今日不宜。王爷忌讳这个,打发我出门,特地叮嘱了:日入?之前不许回去。嘿嘿!”
“难得歇一日,马不停蹄地跑什么?你找个清静的去处,躺一躺,不好吗?”
“不好不好,那有什么意思。我很想你,就想看看你,看你一眼就浑身舒坦,比躺着强百倍。”
春秧回头瞧一眼,再转回来,装着不经意地扬手,将帕子扔过去。
“擦一擦。”
褚懂捧着接来的帕子傻笑,痴痴地说:“真香!”
春秧害臊,嗔骂:“胡说,我从来不熏香。”
“这才是真香,真正的香。熏出来的味儿,那是牵强附会。你看那些花啊草的,天生的香,这才是最动人的。”
“你说的有理,可惜我不会开花,也不会长叶子。”
褚懂拿手指拨一拨她鬓边垂着的珠穗,笑道:“这里开着花,还长了长长的叶子。”
春秧垂头,躲开他的手,说:“你不要再送那些东西了,我又不能戴,收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