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给每人送了一匣子书,春秧抱着它进家门,李秀荣抓起柜子上的书信朝她扬手,高兴地说:“你师兄寄来的。”
春秧放下书匣,冲过来接了。
师兄的信,和他说话一样言简意赅:平安,勿念。
春秧将纸翻过来,真没有字了。
李秀荣劝道:“听说军中将士轻易不许写家信,怕万一有人藏了祸心做奸细。这四个字,得来不易。”
春秧了然地点头,遗憾地说:“也好,怕是不能回信的。”
李秀荣点头说:“你爹带回来的,一会你问问他。”
粟骞回来,难得和她们说起了战事:“西有流民作乱,近来海上也不太平,两面受敌,年前南安侯向朝廷请兵,到如今也没奏准。”
“这……皇上为什么不答应?”
粟骞垂眸答:“缺钱。”
母女两个都震惊了,春秧小声问:“爹,这发兵要多少银子?”
“若是早做决断,速战速决,兵马是现成的,粮草在哪都是吃,南边更暖和,又不必额外添置棉衣厚帛,能要多少银子?左不过是那些人故意喊穷,想趁机捞一笔罢了。”
李秀荣恼道:“那百姓怎么办,我们能捐些钱吗?”
“杯水车薪。就是够,也是管不如不管。”
“这话怎么说?”
粟骞指着门槛说:“早年白蚁蛀那木头,即便你喂了糖水,它尝过甜头,仍旧不肯放过。”
“只会助长他们的贪心。”春秧不由得担心起师兄来,追问,“爹,皇上为什么不废了他们?”
“想管也管不了,一个是他小舅舅,一个是他姑表兄弟,一个是他姨表兄弟,半个都不能动。”
“文臣武将,不该是能者居之吗?难道天下最厉害的人,全在他亲戚里头?”
这话李秀荣都能答:“嗐,谁家都这样,一人得道,鸡犬还升天呢。”
春秧轻叹道:“若是小店小铺请个跑腿的伙计也就罢了,这是关乎百姓安危的大事,仍旧由着亲戚们胡闹。这……和传闻里的圣明可不一样。”
粟骞将李秀荣冲好的枣茶端过来,轻轻地吹着,摸到碗壁不烫了,再放到女儿面前,小声说:“他倒有心想革故鼎新,可惜,早前头上三重天,就是太皇太后去了,还有太后娘娘死压着,皇后贵妃一左一右劝着,想做点什么,寸步难行。”
“全是那一家的?”
粟骞点头,敲敲桌子,说:“我去写会字,你们不要再管这些,以免惹祸上身。”
春秧吃了枣茶,把碗送到杂房,顺手剥了个褚懂送来的橘子,带去书房。
粟骞想着事,没听见她的脚步声,来不及遮盖。
春秧放下果子,瞟到几个字,顺口问道:“爹,什么是茧丝倒挂?”
粟骞不动声色地掩饰心思,拿了新纸盖在信纸上方,在上边列了个账。
“两斤半鲜茧才能制一斤干茧,三斤半干茧才能制一斤生丝。在某些年份,鲜茧价格上涨,生丝售价却上不去,一斤生丝卖不到九斤鲜茧的价。辛辛苦苦收了茧子来做,反倒要赔进去许多。”
“那就不卖吧。”
“不卖也是亏的,这些商人,早就和绸缎庄子签了契。不能交货,赔的更多,丢了钱财,也失了声誉,往后没人愿意跟他做生意了。”
春秧点头,说:“蚕好不好养,蚕农也未必知道,还得看老天爷,因此谁也算不准这个卦,有赔有赚。”
“是这个理。”
“爹给这位世叔写信,是劝他今年不要做这个买卖吗?”
粟骞随意点头,胡乱解释道:“一个远亲,家境不好,若是再亏一场,恐怕要赔尽了。”
春秧安静了一会,到底忍不住,小声问:“那天我高热说了胡话,恐怕说了些不该说的。爹,能把那年去京城的事告诉娘吗?”
粟骞一惊,随即劝道:“你娘正为了你们的事操心呢,往后再看吧。春秧,从前你还小,爹没跟你说缘故。那位宋六爷在外公务赶不回去,家里又有急事,世人重孝道,倘若他不露面,名声就毁了,因此托我过去支应几日。”
原来是这样,春秧笑道:“那就不必提起了。”
春秧回房,将信收好,把匣子里的书取出来,随手拿起一本翻看。
“哔咻……”
春秧起身,掀起窗子,拿叉竿架好。
褚懂贴着墙半蹲,将肩和脑袋露在窗台上,郑重其事地提醒:“春秧啊,你要小心那些姑娘。”
“你知道冠珠……”
“对,你别信她们的鬼话,这些人,没一个好的。”
春秧一愣,感觉两人说的不是一回事。
褚懂把脑袋钻出去,东西各侦察一番,又钻回来,直着脖子问:“你在屋里,我在屋外,这样不算同处一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