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擦着她脸侧飞过,看着轻飘飘,竟瞬间削落了一缕头发丝,吓得苏凝如立刻噤了声。
齐椿回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说:“别人家的宝贝,容不得你污蔑,积些口德,省得让人找上门,彼此都不好看。”
苏凝如掩面而泣,哀道:“在这外头,当着下人的面,你就这样让我没脸。有什么事,不能回屋说吗?椿哥儿,你对我的事,有诸多误会。我是你娘,我总不会害你,我的苦心,你几时才会明白?”
齐椿朝她走近两步,苏凝如心头大喜,不料下一刻又慌了,只因齐椿突然问她:“请问我的好娘亲,我是几时的生辰,今年几岁?”
苏凝如擦了泪水,抿抿嘴,随口答道:“我记得很清楚,生你的时候,冷得不得了,正是腊月里。”
至于是哪一天,这一时半刻,还真记不起来。婚书上倒是有生辰八字,只是方才儿子催她要时,她特意赖了,没带在身上。
齐椿早知道这答案,望向身侧那墙灰,面无表情提醒道:“我究竟几岁了,能当这个爹了?”
这个事,苏凝如一时答不上,但仔细一琢磨,拿自己的岁数一减,当下暗道不好。她十六岁生的他,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四,这亲,怎么结?
齐椿笑起来,说:“这下更有意思了吧?这亲事,今日不退也成,索性再等上些时日,等孩子落了地,再抱着他四处找爹。那样最好,能挑个合娃儿眼缘的,将来更和睦。你放心,到那时,我一定赶回来看戏,也算是不辜负两家的情谊。”
他说罢,真甩了袖往远处走。
苏凝如追了两步,一咬牙,说:“你放心,是我想的不周全,她比你大了三四岁,实在不合适。你再等等,这两日就替你办好。”
齐椿并不满意,抬手折下一小段枝,顺手将它飞掷。苏凝如不由自主地盯着它,从头看到尾,等它插进那老院门上了,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齐椿说:“我是娄家人,我的婚事,自有人做主。你是齐家妇,管着齐家的事就成。”
苏凝如一听这个“娄”字就心颤,慌道:“哪来的那家,你的户籍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是齐家的长子,将来……”
齐椿撇嘴一笑,在迈进院门前,回头告诉她:“杨花巷那宅子里的‘太太’,产婆都请回来了。跟在身边的那位,也差不离。你等着做母亲吧。你以为他是好心为我着想?非要把我打发去商家,呵呵,不过是想借别人家的财,兑现当初对你立下的誓言罢了。”
他轻轻一跳,落到那老桂树上,藏在树冠里,再不出来。
苏凝如在树下站了站,踉踉跄跄回去了。
春秧巴着门框,把脖子缩回来,扭头问:“鲁源,你看清了吗?”
鲁源点头,老老实实说:“活像那画上的仙女,是他娘吗?”
春秧噘着嘴说:“再好看,我也不喜欢她。”
鲁源跟上去,淡淡地说:“再不喜欢,那也是他娘亲啊!”
春秧恹恹地点头,说:“走吧,娘说师兄给你带了礼物。”
春秧实在等不得了,没打算歇晌,把书袋腾出来,又塞得鼓鼓囊囊,背着它就要出门。
李秀荣问:“这是要去哪?”
“我给师兄送东西去。”
“哟,这回是什么?”
春秧眨眨眼,说:“不是厕纸啦,是画的纸,还有鱼干,还有柿饼,还有炒花生,还有……草编的蜻蜓,有些发黄了。娘,这不要紧吧?”
李秀荣摸摸她额头,笑着说:“不要紧,礼轻情意重,你师兄知道你时常惦记着他,肯定高兴。去吧,送了就回,别耽误他家的事。”
春秧将腰上那对窄窄的短剑摘下来,拿给她看。
“这是你师兄送你的?”
春秧含着笑点头,见娘看过了,又接回来,仔仔细细系好,欢欢喜喜说:“ “娘别嫌它笨,师兄说等我长大了,就帮我开刃呢。” ”
“师兄写了字在箱子里,都分好了。春生得了一柄刀,乔夏得了一副弓箭,鲁源得了一把扇子,是沉甸甸的扇子,摸着凉凉的,厚厚的,可厉害了。还有一个盒子,是给洞洞的,上边写着不要乱动,我们就没打开。”
李秀荣忙说:“等你爹回来看看再说。”
“好,娘,我去了啊!”
春秧背着东西过去,齐椿就站在乔师傅家门口等着,伸手要接东西,春秧却以为他要抱自己,抓着手臂往上攀。齐椿只好连人带袋一块抱起来。
乔师傅笑呵呵道:“你们这两春,这样要好,像是注定的。”
他肩上挎着包袱,春秧问:“师傅,你要出门吗?”
乔师傅点头说:“我有要紧的事要出门,你师兄替我几日,等我回来了,给你们带糖吃。”
春秧笑着摇手道别。
满袋子的宝贝,齐椿听她一样一样说,跟着点头,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