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得老高,洞洞将军没回来,粟先生也没回来。
干坐太无趣,乔夏打了个哈欠,春生盯着桌中央那盘炸鸡子出神。鲁嫂子隔着墙喊:“鲁源,还在那边吗?”
李秀荣出去应了一声,说:“晚点我送过来。”
“哎,行。”
洪家有人骂了句“讨死鬼”,李秀荣朝那面啐了一口,回屋来,劝道:“要不,先散了吧,明儿夜里再玩。”
乔夏委屈巴巴说:“后日就中秋了,他家铁定不让他出来,又不知要哪天才能回。”
明明王府才是他的家,可小孩们习惯了把他当作同光院的一份子,就用了个回字。
李秀荣也发慌,这些日子,粟骞看着像是心神不宁,人回来了,心却不在。她和他话家常,常说不到一块去。都这时候了还不见回,往常可不这样。
伴君如伴虎,他伺候的人虽不是天子,也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尊贵人,这要是不留神得罪了,恐怕性命都难保。
一大四小都待不住,李秀荣起身拿来一副骨牌,让他们翻着玩。
一人翻一张,比谁的点数大。最大的人能得一颗炒花生,点数最小的人,或讲故事,或说笑话,或扮鬼脸,得大家一句好,方能过关。
褚懂从外边冲进来,酸溜溜地说:“好啊,我们在外头受苦,你们只顾自己在家玩,我好伤心。”
粟骞放下篮子,跟道:“就是,那戏里是怎么唱的来着:寒风冷月无人顾,我便是那人间孤魂,田间的鬼,惨呐……”
李秀荣端起盘子,忍着笑问:“那孤魂野鬼先生,还吃不吃炸鸡子了?”
“吃!”
褚懂抢答了,一溜烟跑去拿来两双筷子,放下一双,率先串一个鸡子,一面啃它,一面翻骨牌。
“看,这是最好的牌,对不对?”
他摸的是张天,十二点,还真是最好的牌。
乔夏抓了一颗炒花生给他,特地说:“看,这是最大的那颗。”
褚懂舍不得吃,把它当宝贝一样收起来,得意地催着也拿筷子开吃的粟骞:“粟先生,到你了。”
粟骞随手一番,气乐了。褚懂摸天,他摸地,他俩占了上下两头,只用了半副牌,没有重样的,因此别人都不必摸了。
这手气,绝了。
孩子们和李秀荣都哈哈笑,粟骞又夹一块炸鸡子喂给自己,这才问:“罚什么?”
李秀荣递了帕子给他,说:“都行。”
春秧说:“讲个故事吧。”
春生说:“笑话,呃……还是讲故事吧。”
乔夏喊:“做鬼脸。粟先生,做个鬼脸吧,我还没见过呢。”
鲁源和褚懂对视一眼,一齐说:“鬼脸。”
粟骞放下帕子,用手揪住两颊,让它们拉拽着眼角往下,把嘴唇收了,上牙包下牙。这模样,又丑又吓人,他还故意凑到孩子们面前。
孩子们又怕又想看,一个接一个地叫出了声。
粟骞松开手,揉了揉脸颊,晃着脑袋说:“东边有户人家,九代单传,愁得不得了,到四十岁上,终于生了个儿子,自此当心肝宝贝一样宠着,不让他干一点儿活。这人懒得起床,懒得漱口,懒得洗澡,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全是他爹娘伺候。后来爹死了,娘也不行了,他还是什么都不干。老鼠到家里来偷吃的,一到门口就跑了。”
春生问:“为什么?”
“老鼠捂着鼻子,说:他比我还臭呢,我可受不了。”
孩子们一起笑,粟骞接着说:“小偷半夜到他家来偷东西,他听见了,懒得起来,任那小偷拿,临走才叫住人。”
乔夏急了,站起来说:“抓住他,扭到官府去!”
粟骞摇头,说:“那不得起床哟,所以他只对小偷说:啊呀,好冷,劳烦帮我盖一下被子。”
李秀荣笑得捶桌子。
“小偷听见他这样说,当下就高兴了。原来还有一床被子没拿呢,于是把这个也刮走了。”
春秧忍不住问:“那他怎么办?”
“他一点也不着急,说:也好,有时翻身带着它掉下去了,还得费劲拉回来。如今烦恼已去,明日更好。”
褚懂哈哈笑,说:“他家的东西都没了,哪来的明日更好?”
粟骞也笑,说:“是啊,可他不会想明日,只想着当下。天亮了,他冻得去了半条命,好心的乡邻过来看他,想喂他喝点热汤缓一缓。他见还要坐起来才能喝,摇头不肯,说:从来没见过坐着吃饭的,休想害我!”
孩子们想笑,又隐隐觉出有哪儿不对,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催他继续讲。
粟骞接了李秀荣递来的茶,一口饮尽,接着说:“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乡邻恼了,丢下那碗汤,走了。这人饥肠辘辘,饿得难受,盯着床边那碗,暗地里较劲:哼!你不过来,我就不过去。那碗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