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巧娘回萧府不过半月,何少音就接到了消息。
临出门,她喝下两碗汤药,汗力催发,白皙的面颊起了红晕,血气一回来,她看起来和同龄的女娘一样充满生机。
虽是午后,天却阴沉的发灰,常内侍打着拂尘把她拉到一旁,悄声密语:“丞相正在殿里和陛下议事,南越打不下来,又白花着朝廷饷银,听着话音儿像是要和南越议和。”
何少音拍了拍斗篷上被秀发压瘪的毛领,挑眉问道:“议和是丞相的意思?”
“丞相点了头,这两日递折子的朝臣也不在少数”,常内侍忽而叹了口气,“咱还是头回议和,往前三朝从没受过这窝囊气。听说界碑要往北多推一百里,摆明了是割地求和嘛。”
萧宗延果然要保南越,符离的话不假。但凡萧月仪活一日,萧宗延给南越谋的好处,就会转一圈落到萧家头上,丞相在宣室殿里究竟再谈国事,还是再谈家事,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
何少音冷冷地瞄了眼殿门,背过身去。
半炷香后,萧宗延满面红光的从殿里出来,他一眼瞧见了阶前的何少音,和悦笑道:“天寒地冻,何掌事久侯了。”
近来绣院拨给萧府的银钱不少,虽说是征调绣娘的补偿钱,但何少音没亏了萧家,还添进不少油水。何家女娘这么给脸,他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何少音转过身,像是刚听到身后动静一样上前行礼,“丞相操心国事,等多久都是应当的。”
萧相嘴角的笑意愈发深沉,他迈开步子从容的经过她身旁。
走出几步,听见何少音在他身后淡淡地说:“起风了,丞相路上好走。”
他侧头轻怔,有冷风掀起他的袍角,果然起风了,他极轻微地“嗯”了一声,没有过多停留。
“方才在殿外对丞相很有礼数”,陛下合上她呈递的账册,点头道:“倘若何贤何进也能这样,和萧家人处个和睦,哪怕是做个样子出来,朕也不忧心了。”
步摇簪子发出细碎的玎玲。
陛下微微愣怔,他盯着晃动的金步摇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萱儿也有一支这样的步摇。”
“金步摇是一对儿,长姐生前日日佩戴”,何少音双手接过账册,道:“当年长姐薨逝,若非陛下有意隐瞒内情,何家只怕难逃灾祸。陛下的恩情,万死不足为报,怎敢再劳您心忧。”
陛下猛地看向何少音,何萱自戕的事极为隐秘,何少音若知道,只能是从何氏夫妇口中得知。
他沉默良久,唇边藏了叹息,“当年发现时已经太晚,多少方剂下去也是无力回天,只能任她去了。”
深爱的女人以这样的方式对抗着她不喜欢的宫闱生活,他在惊愕中蓄起了怨恨,可在看到苍白羸弱的脸庞时,他再也恨不起来,只知道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何萱。
“何家欠陛下一份情”,何少音突兀笑道:“您信我吗?”
陛下仍沉浸在痛失所爱的回忆中,神情有些迟滞。
“萧相犯僭越之诛。”
不轻不重的声音徘徊在君臣之间。
“臣女手中现无证据,倘若陛下肯借三分信任,今日便可见分晓。”
陛下的眼眸瞬间清明,惊恐、急怒、猜忌齐齐挤满一张脸,在尚未点起灯烛的殿里,显得极为扭曲可怖。
他盯着晃动的金步摇,声音沉郁沙哑:“今日何时见分晓?”
“掌燃庭燎之时。”
冬日,天黑得快,何少音赶到萧府时,满院烛火通明,恍如白日。
诏狱的人手脚利索,满院子跪满了萧氏族人。
褚无恤见到她来,把手收入刀鞘,道:“绣龙纹的衣裳统共五件,雷廷尉已经送进宫了,巧娘押在后院,没让人动她。只是密信暂时还没搜到,等回头下了狱慢慢审吧。”
“萧相的嘴怕是难撬,廷平得拿出本事才行”,何少音淡淡说道,越过褚无恤朝内院走。
曲水亭外,沈霁之捧着萧家账本连声咂舌:“一个月金银的开销,抵得上半年的税收,萧家聚敛的财富足够养活天下人十年。”
“怕是不止”,何少音欣赏着造型精巧的曲水亭,轻声道:“账本上都是看得见的,那看不见的又该怎么算,沈大人这回有的忙了。”
被羁押在亭外的萧宗延头一回没有笑脸迎人,他眸色沉沉地盯着何少音,鬓边湿汗淌了下来。
何少音转到萧宗延身前,抬手指着亭子请教,“曲水亭,名字不错,听说流水生财,这亭子的名字莫非来源于此?”
萧宗延的威严维持不住了,他看着何少音在眼前踱步,唇边冷哼一声,闭紧双眸。
何少音接过兵士手中的火把,道:“世家大族府院皆设庭燎,轶闻却说相府不设庭燎。处处不遵规制就罢了,如今还想裁撤庭燎,丞相的不臣之心真是有始有终。”
萧宗延急怒地睁开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