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下,何少音看清了符离衣袍上的血迹。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靠墙的席榻上,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衣裙。
“没寻到上将军的尸首。”
连日的压抑,击垮了符离的身心,他伸手抹一把眼角,不让泪滴落下来。
“南越那地方鬼气的很,处处都有瘴毒,上将军带我们避开南越人的毒箭,但林中下潦上雾,毒气重蒸,队伍被瘴气所困,日日都有病死的人。”
潮热湿闷,令人窒息的恐惧顺着脖子爬了上来。
“后来,我中了瘴毒昏迷不醒,是上将军一路背着我,我才没死在那鬼地方。等醒来时,我已经漂到了河流下游。”
痛楚出现在符离脸上,与他的魁梧很不相称。
“再后来,我带兵士沿着河道走过两遍,没有寻到一个人。”
何少音嘴唇紧抿,暖黄的烛光洒在她瘦削的脸上,遮住了病容。
曾有一瞬,她以为符离回来了,陆戈或许也能回来,微弱的希望很快黯淡下去,她沉沉开口。
“你家将军生前允诺过你的婚事,既然回来了,就把亲事定下。阿元早一日交到你手里,我也早一日放心。”
“娘子羞煞我了,将军尸骨未寒,叫我如何披红挂彩迎娶新妇。”
符离连声推拒,他忽然扑通跪在地上,扯着何少音裙摆道:“萧宗延和南越太子书信来往密切,那日所放毒箭多半和丞相有关。”
何少音眼睛睁得滚圆,指甲在手心里掐出红痕,她探身凑近符离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们截获了一些密信,萧相要保南越政权。”
符离不敢隐瞒,闷头说道:“萧相属意南越王的位置由南越太子承袭,作为交换,南越太子要尽快除掉南越王,还要设法除掉北军。”
萧月仪远嫁南越,萧相扬着大义的名声,背地里却把手伸向南越政权。侯家刚降,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南越姓萧。他要为亲孙女铺路,将她捧到南越王妃的位置。
何少音额上沁出冷汗,“密信何在?”
“在上将军身上”,符离露出懊丧的神色,“眼下,都寻不到了。”
没了证据,一切都是徒劳。
何少音步子不稳,她双手撑着桌角站起身来,咬牙说道:“我与陆戈缘分已尽,他是生是死,是否冤屈,皆与我无关,我管不着,也管不了。”
她撂下狠话,拖着伤腿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
梦魇缠身,风寒又重了许多。
到了入宫述职的日子,何少音在妆镜前左描又画,总算遮住了病色。
“本宫看过绣院的账册,何掌事做事利落,没有不妥”,舒贵妃剥开蜜橘递给前来述职的何少音,巧然笑道:“本宫记得何贵妃当年也有一个这样的金步摇。”
步摇的坠子垂在何少音耳畔,她回道:“娘娘好记性,金步摇原是一对,长姐的那支随她长眠陵寝,臣女的这支常常戴着,多少寄些哀思。”
“何贵妃是很好的人”,舒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轻飘起来,远远地像是从天际传来,“当年她盛宠时,本宫还是个不受宠的美人。宫人最善拜高踩低,那年我病得快要死了,只有她来看我,还请来医士给我诊病。”
何萱秉性柔和不争,得过她好处的宫人不少,何少音不愿勾起伤心往事,轻声劝慰,“娘娘福德深厚,自然有常人比不了的富贵命数。”
两人正在叙话,陛下沉怒而来,甩着袖摆坐在榻椅上。
“朝中奏请撤去庭燎的折子越来越多,节流的法子都算到朕的头上。”
南越战事未平,多少钱粮花在那上头,仍不够填窟窿。朝臣们揪着庭燎用的海鲸油造价昂贵一说,纷纷上奏,何少音在绣院当值,耳朵里也落了不少闲话。
陛下抿了口茶,语气沉沉,“萧相也力主裁撤庭燎。”
“庭燎是祖制,轻易废止,恐口舌之争难平”,何少音搁下橘子,跪在地上,“节流固然重要,但想法子开源才更紧要。”
庭燎时分,红光袅袅,那是伴随她樊州孤寂时光的一份慰藉,她失去的太多,不能再失去了,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庭燎。
陛下点着头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开源?”
“绣品就是极好的进项”,何少音垂目答道:“边境互市,贩卖丝绸者获利最丰,若由绣院牵头,再从各地抽调绣娘共同筹备,不失为开源之道。”
她曾在陆戈批阅的北境公文里见过北境互市的记载,边境百货云集,丝绸行销最广,也最受青睐。
陛下沉思片刻,忽然一拍桌案,“此事由你主办,若真能成,何掌事当居首功。”
何少音接下旨意,抬头请命,“臣女资历尚浅,请陛下恩准沈大人与臣女一同经办。”
“准”
见陛下开怀,舒贵妃把橘子瓣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