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沁出血丝,他低估了何家女娘。
“庭燎之光甚好,相府没有真是可惜,不如现点一个,给丞相送行。”
手中火把丢进曲水亭,烧断了流水,烧断了财路,木柱轰然倒塌,烧了个干干净净。
萧宗延的案子波及甚广,朝臣上下一片恐慌,何祐夫妇得了消息后,匆忙赶回京兆。
床榻上,何少音疲乏得很,她因为梦魇睡不安稳,接连病了好几天。
何夫人拉着她的手哭道:“使心用心,反累其身,你回京兆后做的事情忒大胆了。我与你父亲并不指望你大富大贵,平安康健就是福气了。”
“快好了”,何少音哑声说:“如今冬日天凉,等到春日就好了。”
何祐叹口气不说话,桃花笺的出现,让萧宗延身上多了一笔军令案官司,这事多半与女儿脱不开关系。听闻沈霁之递了折子上去,直指萧宗延与窦准联手构陷同僚,萧宗延大罪钉死,小罪无数,此番已到了绝境。
外头北风呼啸,沈霁之进来时,何少音正靠着软枕打盹。
“褚无恤说密信的事问不出来,不过萧睿遭不住刑,倒说出了另一件事。”
沈霁之吃了盏茶,就着火炉暖手。
“萧睿那腿原本能好利索,是萧宗延断了他的汤药,硬赖在何进头上。”
***
诏狱的灯火晦暗不明,何少音熟门熟路的来到关押萧宗延的囚房。
她打量着落魄丞相,果然扒了官服,脱了锦袍,谁都一个样。
“怎么,诏狱的茶不合口味?”
何少音扫了眼破碗里的半盏剩茶,说:“幸好我带了珠子,想来丞相喝茶就好这口。”
几颗浑圆的珍珠落进破碗,荡起了碗底茶渍,何少音抬手说了个“请”。
“你比何家的男人都中用。”
萧宗延警惕地揣度何少音的心思,在她把珍珠扔进碗里时,孤傲的意志崩解了,眼中只剩羞辱。
“若再不中用,被下狱的就是何家了。”
何少音眉间冷怒,“拿亲儿子的腿去换何进戍边五年,值吗,你对何家,就恨到这地步?”
“恨?”萧宗延低沉笑道:“这还不够。”
萧宗延靠在湿冷的墙上,拿破棉絮包住上过刑的腿。
连日的刑讯,他该吐得也吐了,能守住的也守住了,心力交瘁间话说得爽快。
“何祐与我同岁,彼时我是天渊阁小吏,何祐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那是我第一次随君狩猎,和朝臣一起夹道跪拜,先皇的车架远远驶来,何祐就坐在先皇身旁,那是从未有过的殊荣。”
“他是臣子,却能接受朝臣跪拜,凭什么?只凭他姓何!”
“你们说我僭越?我只是仿效故人”,萧宗延的笑愈发荒诞,“权力之上仍有殊荣,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落在我头上。”
单薄的囚衣上遍布血痕,萧宗延眯眼瞧着何少音,笑道:“你父亲文物皆通,却不懂迎合先皇尚武的喜好,极力反对出兵北桓,他被踢出朝堂,是咎由自取。”
“原来丞相是靠揣测天子喜好,才坐稳百官之首的位置”,何少音抱着暖炉与萧宗延对视,道:“丞相心里清楚,征伐太过必定劳民伤财,却仍在君臣好恶与苍生社稷之间,选择了前者,你这样的人能做这么久的丞相,也是疯了。”
“不过,你还真是个疯子”,何少音继续说道:“收受贿赂、大肆敛财,文物厮斗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借厮斗给朝廷换血,插上你的人手,那位纪修撰招得利索,听说他爬上来,是一千两白银起了作用。”
“养民先养官”,萧宗延唇边轻笑,“只是千算万算,遗漏了你。”
他牙缝中挤出痛悔,“原来何家门里最顶事儿的人是远在樊州的女娘,你心思缜密,却窝在那地方打转,想来也不容易。”
“丞相勾结南越,心怀不轨,想来心思不正的人更不容易”,何少音顺着他的话,俯身问道:“陆戈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萧宗延仰天大笑,“何娘子的野心真大啊,僭越的罪还不够,还要安个通敌的罪名,萧某何德何能,值得你费这番心思,不如早点给个痛快。”
何少音淡然笑道:“别急着死,该背的罪,一样也少不了。”
出了诏狱,葛世南换下她手中微冷的手炉,另递了个热的给她。
何少音面无血色的抱着手炉,她知道褚无恤尽力了,可萧宗延咬死不肯承认密信,陆戈的死仍然是不明不白。
她把脸埋在斗篷里,不明白她为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这些得不到的遗憾,会变成深深的梦魇,夜夜纠缠着她,让她陷入愧悔。
葛世南说了一路的好话,他不懂身处高位的何少音,为何哭得这么伤心。这些日子,绣院姑姑也好,宫里内侍也好,连诏狱廷平,又或是光禄大夫,见面总要给少音七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