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车轿一早便预备在了府门外。
临行时,明脆的鸟羽振翅声扑簌簌地传入耳中,让通宵未眠的何少音闻之一振。
她举眸而视,熹微的霞光中,鸽颈前夺目的凝紫色拢着一层淡淡的薄红。
阿雎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彼此都是老相识了。
宫中的教习之地设在鱼藻池宽阔的水榭上。碧波浩渺,水光潋滟,像极了世家女子该具有的柔婉品行。
何少音幼时也在此处开蒙受教,如今楼台殿宇依旧,只是两侧林立的水杉愈发苍郁了。
一路随行的阿雎翩然滑翔,不偏不倚地停落在近旁一株斜逸的杉树枝上,枝叶微颤,带走了她几分情怯。
踏足而入,女娘们高亢的玩闹声因她的骤然出现而渐渐止息。
昨日打闹一事在世家女子眼中无疑是狂悖之举。张张阴晴不定的脸,让何少音一时难分敌友。她淡淡扫过,隐隐惊疑长公主今日竟不在其间。
少音先展笑意,不卑不亢的与诸位见了礼,又近前奉上彩绣香囊。
她的绣工一向精湛,又特意夹杂了金线缠绕其中,浮光跃金之色引得众女子一时间巧笑嫣然。
未等她示意,众人已纷纷凑上前来撷取佩戴,赞美之词频频流出。与方才的如履薄冰不同,此刻少音身处其间,已是如沐春风。
“夏日最宜赏荷,这香囊上的荷花出尘离染,与外间水榭之上的满湖荷花相得益彰,何娘子有心了。”
一高贵典雅的女子款款而来,一身天水碧色罗缎,额前戴着一枚红宝石镶金花钿,垂至额头的珠穗在她的婀娜前行下泠泠作响。她眼眸晶亮,面上欣喜之色浮动,很有亲切之感。
得了宫人的指引,少音周全一礼,“二公主见笑了,都是女孩家的玩物,春赏牡丹,夏赏荷,时令之景,最是怡情。”
少音只作无意看向满湖迎风而举的红莲,幼时的诸多景象在眼前逐渐重合。
鱼藻池的莲花还是那么娇艳动人,她的心思也算没有白费。天时地利人和,既然拿了主意要占,就要全部占尽。
外间忽然涌进两抹明媚的身影,林尚芸和陈映姝一前一后步入殿中。
“本来今日我告假了,听说你在,特意赶来与你作伴。这位是太傅之女陈映姝,日后我们可结伴出入宫门。”
林尚芸快语笑道,身后的陈映姝走向前来端庄致礼。
少音笑着回礼,“我竟有如此好福气,能得两位娘子作伴。日后若有行事不周之处,还要两位娘子多多提点。”
她谦和一笑,又请林、陈二人去挑香囊。匣内还余几只,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好上前多拿。
二公主娇嗔一笑,“若是没人收,我便都收下了,何娘子不会笑我贪心吧。”
何少音婉转笑道:“二公主抬爱了。香囊小物,能遇到赏识之人,是我有幸了。”
听了这话,二公主笑意更浓,晃动着花钿上的珠穗愈发空灵悦耳。
宫中教习枯燥严苛,一天下来少音已是疲惫不堪。不出几日,便生了厌烦之心,怪不得尚芸会频频告假。三人之中唯有陈映姝乐此不疲,自始至终没有一丁点怠慢。
这日,从鱼藻池步出时已是落日时分,她与陈映姝相携往宫门处走去。
阿雎耳明眼亮,一路上离她不近不远,她逐渐适应了一闪而过的凝紫,会心一笑,跟着阿雎的行迹多看两眼。
这一回眸,不经意瞧见二公主远远跟在她身后。
已经不是头一回见了,少音心中生疑。她婉言辞别了陈映姝,提步朝着花荫下走去。
“公主一连几日身后随行,却不与我搭话。莫非是我有什么错漏之处,公主不便当众言明?”
二公主面色一哂,从花荫后步出,“怎会,我不过是看着你平安出宫门罢了,并无他意。”
少音不解笑道,“入宫受教以来,我已得了公主不少照顾,怎敢劳动公主送我出宫门。这等人情,我就是绣上百十个香囊,也是还不起的。”
二公主不觉莞尔,“说这话就生分了。这人情啊早就抵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在这件事上也算各取所需,见外的话莫再提了。”
看着二公主大有深意的笑颜,何少音心头一动,隐隐猜出了七八分,一股甜意自如地涌上心头。
“不知上将军允了公主何事,能让公主不辞辛劳,日日送我出宫门。”
二公主微微讶异,转瞬嗔道:“你可要为我作证,是自己猜到的,不是我故意泄密哦。”
言笑之间,二人踏着斜阳下林木的碎影,并肩而行。
“何贵妃圣眷正浓时,我母亲还只是一介小小昭仪。我开蒙尚晚,故而你我幼时未曾相见。只是这世间缘分奇妙,我第一眼见你便有相熟之感,即便陆戈不说,我想我也会与你交好。人是风华绝代,绣品也是精妙无双,怪不得陆戈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