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和钱钧乘马车出了艮山门,行了三五里,便到了钱钧家的祖田。
祖田只有一亩,边上靠山处,就是钱家祖坟和一幢年久失修的破屋。
当年,这亩田是搭着旁边的坟地一起买下的,因为钱家迁居江宁府时,来不及考虑迁坟事宜,所以,便将这亩田租予了家里的一位老长工,让他有薄田可依的同时,也为自家照看好祖坟。
可眼看钱家已经在江宁府落地生根,往后也难再回钱塘长住,加之,钱大人中元节怪梦惊魂,迁坟卖地之事,已是势在必行。
钱钧和洛雨下了马车,只见眼前一派水村山色,恬淡怡然。
二人沿着田垄,一面徐徐而行,一面散漫交谈。
见时机成熟,钱钧这才开口相求:“润泽,你也知道,我爹现在正在晋升的档口,行事需要万分小心。”
“本来,迁坟卖地的事儿并不麻烦,但撞上这档口,便有些麻烦了。”
洛雨长睫轻颤,眼波流转,问:“有别的顾虑?”
钱钧轻叹:“我让锦瑞找人悄悄打听过了。那老长工家的子孙,向来只以耕种这亩薄田为生。如今,我家想要收地转卖,只怕没那么容易。”
“你担心他们不肯?”
钱钧蹙眉颔首:“地虽是我家的,但租借久了,忽然之间要拿回来,任谁也会舍不得。何况,租期未到,这又是他们目下唯一的生计。”
“你希望我怎么做?”
洛雨温润平和。
“你愿意帮忙?”
钱钧面露喜色。
“你拉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总不会是为了带我参观你们家祖坟吧?”
洛雨远眺四野,语气疏淡如山间清风。
“哪儿能呀!”
钱钧笑眼百媚,拉住洛雨的广袖,神秘低语。
“我本意是想带你来跟我们家老祖宗磕头,让他们见见你,也好连你一起保佑!”
“……”
“可惜,今日出门忘了准备香烛。让你空手拜见老人家,你也不好意思。还是等改日迁坟的时候吧。到时候,你得给我们家老祖宗,多磕几个响头啊!”
“……”
钱钧此语,自然是戏言。
他今日未备香烛拜祭,其实是不想让老长工家的后人,察觉自己来了钱塘,打草惊蛇,提前暴露此行来意。
不过,他与洛雨相处,插科打诨是常态,并不必句句较真属实。
“至于,这个卖地迁坟的事情嘛……”
“嗯?”
“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借令舅父的力!”
“我就知道。”
洛雨脸上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钱钧心道:你小子怎么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虽然已被洛雨猜中了心意,但钱钧还是少不得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解释了一番。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谁让令舅父是钱塘的巨贾豪绅呢?”
“这件事,万一老长工家的后人不甘心拱手让出土地,咬死租期未到,硬闹起来。”
“我爹虽是京官,跟下面的地方官员打声招呼,自然也能摆平,但始终难免滥用职权的嫌疑。”
“另外,就是去找钱姓的本家。”
“可因为离得远,我爹平日又忙,好些年都不怎么走动了,也不便在这时候,为了这么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去叨扰人家。”
“尤其,我年纪轻,跟族里的长辈都不大见过,去了分量不够,恐怕会失礼于人。”
“总之,还是劳烦令舅出面协调,最为便(biàn)宜放心。”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又有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钱钧父子的此番担忧,确实不无道理。
毕竟,并不是人人都能知恩图报、好商好量,也不是时时都能“道理在哪边,正义就在哪边”。
钱大人最忧心的其实是,万一政敌收到风声,买通老长工的后人撒泼耍赖,甚至诋毁诬告,借此大做文章,扰乱圣心,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反正,在大齐的政坛里,什么险恶的勾心斗角都存在,什么离奇的腥风血雨都寻常。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这步步高升的关键时刻,大事小情,都不得不防。
洛雨听罢,当下微微一笑,故意问:“昨日,在饭桌上,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舅舅开口?”
钱钧剜了洛雨一眼。
“令舅是长辈,我跟令舅昨日又是初次见面,怎好贸然开口?”
“而且,我爹刚来钱塘定夺了中秋晚宴御用宫灯之事,转头我便向令舅‘发号施令’,有些施恩图报、官威压人的意思,还是由你从中传递,较为妥当。”
他虽然嘴上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