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那群板着一张老学究脸的人被仲垒牵绊着留下,星岳和敖润并肩而行走向更深处的内室,石韫玉在离五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看来接下去就是家宴了。
从前装神棍去富贵人家混吃混喝的时候,石韫玉常常顺带着听过几场荒唐的戏。戏文里医师这个身份总是特别危险,娇妻美妾们稍有不慎,就要被男主人以性命要挟,动不动就要牵连全家陪葬!
所以石韫玉很自觉地跟了上去,留下来还能给敖润试试毒什么的。
只是身边这人也跟着干嘛?
许是视线往旁边飘的次数多了,一道视线落在了石韫玉的头顶。
石韫玉微笑道:“先生是?”
男子态度如春风般和煦:“傅声书。”
石韫玉心里一惊,干笑两声:“这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傅声书也笑:“与魔尊同名,是在下的荣幸。”
石韫玉道:“这确实是一个好名字,难怪这么多人想叫这个。”
傅声书:“姑娘叫什么。”
石韫玉:“我的名字就不好听了,也不有名。认识我的人都称我一句石姑娘。”更多认识我的人都称我一句灾厄神!但这个可不兴说。
傅声书呵呵低笑了两声,那笑声近得仿佛俯在石韫玉耳边笑一样,没由来得激得她的耳朵动了两下。
石韫玉握拳在唇边清了下嗓子,出声道:“只是我多嘴一句,向来有点名气的人都忌讳有人跟自己同名同姓。为着先生的前途着想,合该改一个更合适的名字才是。”
傅声书:“听说凡人行巫蛊之术须得用到姓名和生辰八字,可见这姓名果真要紧。石姑娘谨慎不愿透露姓名,却肯多嘴劝我改名字,可见你与我一见如故。”
哪里来的混蛋逻辑。
石韫玉终于抬头望了傅声书一眼。
那人琥珀色的眼瞳盛满了笑意,自左耳后垂了两条长生辫,鞭子的尾巴坠了几颗长生铃铛。长生辫长及腰间,行走间有细微的清脆叮铛声,声音孱弱,非得挨得极近才能听见。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处梅林,是傲雪红梅。只是魔界的风水不宜养花,枝头零落,几片残花悠悠地飘到了傅声书的肩头落下,他侧头一吹,花瓣自他肩头飞起,眼见着花瓣朝着自己飞过来,石韫玉下意识地闭眼,感觉到柔软的花瓣从自己的睫毛上划过。
然后睁眼,便对上傅声书的眼睛。他眼中笑意已然散尽,只余下如同旋涡一般将所有心思杂糅在一起的复杂。石韫玉向来迟钝,现在却难得灵巧地从那眼神中读出了几分哀伤的意思。
先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现在。
她总觉得自己以前跟傅声书认识一样。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连绵不绝的香雾般缠住石韫玉,于是她又细细打量起傅声书来。他身穿的也是一身骑装,白金缂银的腰带紧紧束在腰间,贴着劲瘦的身段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莹白如海中宝珠的手指轻轻扣在腰间,随着步子的移动时不时地轻轻敲一下腰带上面绣的小兽。腰带上没有挂香囊玉佩之类的物什,倒更显得那腰身格外勾人。好一段风流夺命腰!
石韫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才将视线上一移,越过垂搭在胸前的长生辫,看见了一道硬朗的下颌线。皮与骨紧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拥有这样一个下颌的人该是心志坚定难以移动的人。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下颌似乎被什么枝子刮了一下,现在肿起了一条红痕。
想必他在家中是一位极受疼爱的小少爷吧。
石韫玉收回视线,她现在确定了,自己从前并不认识什么金尊玉贵的少爷。
石韫玉突然开口叫道:“傅声书!”
傅声书偏头微微停顿了一下,语带笑意地说:“石姑娘这是在欺负我老实吗?刚才你的语气仿佛是喊着我的名字,心里却在想着别人。”
原来真不是魔尊傅声书啊!
也是,听说魔尊傅声书是个不爱动弹的主儿,自入主噬神山后就鲜少出门过。当初偶然捡到一个拥有傅声书残魂的章学安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这魔尊也不能跟路边的石子儿一样那么容易遇到吧。
再说,哪有辛苦变换了样貌却还用本名示人的道理。
石韫玉讪笑了两声,拱手为刚才的试探向傅声书赔了个罪。傅声书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话,然而内厅已经到了,石韫玉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快步上前站在了敖润的身后。
见到傅声书委屈地看着她,石韫玉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位就是妹妹你说过的那位医师?”
星岳在八方桌的主位坐下,敖润坐在他的右手侧,傅声书从善如流地坐在左手侧的位置。只有石韫玉站在敖润的身后。
听见星岳的话,石韫玉微微上前。
星岳只略看了她一眼,道:“坐下吧。妹妹看重的人,以后也是腾蛇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