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云天晓轻呼,阖上眼帘,倏忽卸下了全身的气力,招手,“知道了就想法子去配解药吧。”像被兜头的凉水浇过,头脑愈发清明,不觉哑然失笑。
怎么会没想到呢?严凝这病来的又凶又急,蹊跷伴着古怪,更逞论云天晓和严凝都是装病的行家里手,他早该想到严凝这病不像自来生出的。
可他为什么没想到呢?方才跌在青石板上挫伤的面颊,此刻灼烧似的疼痛起来。或许是愧疚,他原本不是作恶的性子,却为了留住严凝,使了花招折磨它
用最华丽的镣铐,束缚住她想要高飞的翅膀。
宫廷华服穿戴之苦,自幼他就听韩皇后时刻怨念。身为将门虎女,韩皇后出嫁前,最爱穿马裤蹬马靴,策马扬鞭飞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而今却被高梳的发髻和瘦长的翘头履,圈在二分宫苑内,举目四望,不过九尺红墙。
把一个他爱的女人吃过的苦头,用在了另一个他爱的女人身上。
他不后悔,但是愧疚。
打从心里,云天晓就认同这样束缚严凝,她会闷出病来。可云天晓宁愿要一个病恹恹的严凝,守在身边,也怕她康健地活跃在他遥不可触及的远方、
而汗青,使他心里另一重坎。
他为着汗青的离去,脱胎换骨。从个温润文弱的贵公子,一夕之间有了一身结实的精肉,惯常拿笔杆的手,能拎起刀兵,策马上阵。
他想当然的以为,备受折磨的严凝,为汗青伤痛出病来,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被骗了。
侍女依大夫的嘱咐,在地上铺好油布,抬进棕绷竹床,床上又铺了一层油布。这才架起严凝,平放在竹床上。抬进一桶新煮好的绿豆汤,用打通了竹节的竹筒子,塞进严凝嘴里。
做好预备,何大夫先向云天晓施礼道:“这治愈之法行事腌臜,恐玷污了王爷的眼睛,还请王爷移步殿外。”
云天晓猛地抬眼,凤眸已然猩红,寒光逼得何大夫瑟缩了半步,怫然道:“爱姬若有闪失,那是在割本王的肉,你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的,担心污了本王的眼?”
何大夫被骇住,霎时噤声。赶紧让侍女给严凝头下垫高,接过瓢,一瓢接一瓢地灌进严凝嘴里,不多时,严凝肚子就涨得浑圆,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方才平静下来的身子,又蛇似的扭曲起来,何大夫忙召唤人按住她手脚。双眼依旧紧闭不醒的严凝,手脚被按在竹床上,躯干高高挺起,又重重落下。
从手脚向中心到躯干,止不住的痉挛。
治了半晌,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云天晓从圈椅上弹起来,几步奔扑倒严凝身上,顷刻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质问:“凝,你为甚要这样作践自己?”
摸到丫鬟压制下严凝的手,冰冷的如同死人一般。“你宁愿这样痛苦的死,也不愿意活在我身边吗?”
双膝跪倒在床边,额头抵住严凝的手背,肩膀一抽一抽地呜咽起来。
被云天晓束缚的严凝,的确时刻感到生不如死,但她并不是真的要弄死自己。她只记得这几样药混吃,会有抽搐咳血的骇人症状,未曾想她被折磨的半个月的身心。
早不是当初那样生龙活虎,方子对了,弄错了剂量。
才把自己折磨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但她至少达成了目的,云天晓真切地被吓到了。他仰起头,泪水冲花了脸上的金疮药,身子一阵阵地抽搐:“这样没用,快想办法救她!”
森冷凤眸透着刺骨的戾气,声音难听嘶哑,“夫人若有半分闪失,本王定要寸磔你抵命。”
何大夫一白须老者,哪里经得住这样恫吓,登时浑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地低语:“这,这,这?”
“王爷,得罪了。”随着阮唐一计手刀斩下,云天晓身子软摊。几乎倒地前被阮唐单手拎起,平静地对何大夫说:“王爷思虑夫人心切,言语失当,请大夫安心放手医治。”
云天晓悠悠醒转,日已上三竿。脖颈处钝生生的酸疼,脸上更是硬邦邦的,煽动眼帘顾盼间,总觉得眼下卡着硬壳。起身往圈金螺钿镜中看了一眼,狼狈非常。
右侧脸颊擦破,结了厚厚的血钾,额头皮下淤积着紫黑的血,尤其是右眼最为难堪,上眼皮是青色,下眼皮是紫色,端的是滑稽。
在屋里转了几圈,想要寻个什么东西遮挡,转念一想,也不是才磕的,这幅尊容已经被院里诸位并大夫看过,再遮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小家子气。
索性坦坦荡荡出门,脚步匆匆前往正堂探望。正堂早已收拾干净,芙蓉石蟠螭耳盖炉里燃着雪中春信香。严凝斜倚在床头,身边塞着软靠引枕,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惊梦。
可云天晓的脸上,结结实实记述着昨夜真切发生过。
严凝也才刚醒,身上还没有力气,眉宇间写满疲累。心里清楚自己搞错了剂量,这会儿有些后怕,吓唬别人差点给自己命搭进去,这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