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位置,怎么测都在门框高,远高于兵士,倘若‘铁浮屠’们弃马奔逃,就只能看见一团团火光在他们头上燃起。敌人毫发无伤,自己人束手无策外,徒添敌人奔逃的节日气氛。
火冲倒是直冲出去的,可,严凝脑内闪过,一排排大铁筒在炸药的轰鸣中,抛射出硕大的铁柱,或许能砸到个别倒霉的敌人。但,这和炸的狠,炸的烈毫无关系。
接连忙碌的近八十天,除了手腕脚踝细可见筋骨,严凝两腮都有些凹陷,精神也时常恍惚。又一次试验中,一声爆炸声响后,又凌空冲出一包炸药。炸药身上捆的竟然是新做好的麻绳引线,直到快要落地才引燃。
冲天的巨响后,云天晓失去了他待客用的小屋。
匆忙冲出来的云天晓,看着面前突然消失,变成大坑的倒座,脸上的愕然渐渐转变为喜悦,乃至大笑。那笑并不是纯粹的高兴,他笑得得意,笑得放肆,笑得狰狞又狂放。
望着云天晓的笑脸,陈继川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渐渐转为愕然,甚至栽上了些许恐惧与担忧。这三分相似的眉眼,露出他八年前所见过的,十成相似的神情。
准备与西北合军决战的消息,终于赶在镇北关官兵,饿到哗变的前夕,被飞驰的快马,打着一杆写着“云”字的秋香色大旗,传遍了镇北大营的每一个角落。
云天晓的笑脸,像一张张面具,突然扣在镇北军众官兵的脸上。所有人都精神起来,一扫过去数月忍饥挨饿的哭丧,满脸洋溢着野心赋予的诡异光彩。
连给严凝做饭的老妪,都要拉着严凝讲上几句。
军营上下对战事渴望的热切,让所有人都有了要打仗的实感。严凝热火朝天的工作业已结束,其他人却刚开始忙碌。同样反常的,还有卓汗青。
卓汗青整日不展的愁眉,已在眉间凿刻出深深的沟壑,眼帘低垂,原本鲜衣怒马少年郎,几日不见,显得那样苍老。声音也不再活泼,总得严凝招呼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沉沉地说,“是烟花姑娘啊。”
卓汗青屡屡为严凝解决愁烦事,现在他深深困在其中,严凝总不能熟视无睹,直接问,卓汗青又脚步不停,两三日见不到人影。只得去问陈将军,汗青究竟苦恼何事。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减当年秦始皇’。严姑娘,这镇北关还是当年的镇北关,蛮夷也还是那意欲屠戮劫夺我百姓的蛮夷,只是这驻守镇北关的将士,已经不是当年骁勇善战的毅勇军了。”
陈将军神情也不轻松,却不似汗青那般哀绝。
“他身上流的是毅勇侯的血脉,是世代捍卫西北的韩氏血脉。”陈将军挥拳狠狠锤在桌面上,发出清晰地木材碎裂的声响,“ 若是当年的毅勇军,莫说五万对十五万,就是三万对十五万,继川也敢担保有胜算。”
大战在即,镇北将士气势如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他们知道隐患,又如何能说得出口呢?严凝缓缓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宁王他,知道吗?”
陈将军点点头。
良久的沉默。
离天黑尚早,卓汗青抬脚踹开严凝虚掩的屋门,嚷嚷喊饿,“烟花姑娘你又偷懒,快起来做好吃的,瞧着给我饿的,都前胸贴后背了。”
西北的天气,早晚寒凉要盖毡子,晌午热的人恨不得扒层皮下来。严凝披着蜜合色云纹夹袄,探头惊喜地说:“回来了?先去换身轻便衣裳,想吃什么,这就做。”
“吃馓子。”汗青干脆地说,“炸馓子。”
在这全营吃食捉紧见肘的时候,做这样耗油的消遣,甚是奢侈。严凝毫不犹疑地把剩下的面粉一股脑儿倒进面盆,金黄的馓子堆满桌子。
和卓汗青两人席地而坐,捧着油茶,像两只松鼠,不断往鼓鼓囊囊地嘴里塞馓子。噎到了,就呷口茶,狭小的私厨里,填满了两人嚼馓子的脆响。
“烟花姑娘。”
“嗯?”
“过两年,你自由了,咱俩搭伙开个花炮铺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