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脚尖儿轻轻一勾,将茶壶踢起来,用手接住,“这是蒙古人做的青花,沈大人财大气粗,不在意这点小物件,但也不能进来就摔东西呀。”
“我进来这么久,姑娘也不请我喝杯茶?”
沈鸩九又抛出一个茶杯,姓江的女子接了,男人竟然将桌上余下五个茶杯一个接一个抛出来,江氏女一手接了两个杯子,嘴里还叼着一个,最后一个,她用脚尖勾起,女人脚尖一挑,杯子稳稳当当落在她小腿腹上。女人将东西放下,说:“我又不是街上卖杂耍的,沈大人这么调戏我可就没意思了。”
“那要看姑娘有没有说真话了。”
“真话?沈大人来了半日,所谓何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真话给大人听?”
“不如江姑娘说说,你如何单身女子在外头行医,又如何还会点功夫?”
江姑娘坐下来,说:“家父是个游医,因为家学渊源,小女子也跟着父亲读过几本医书,是以略通岐黄。论说会功夫,在沈大人面前,不敢班门弄斧。”
“我看江姑娘功夫还不错。”
“哪里,在沈大人面前,那都是关公门前耍大刀,献丑了。”
沈鸩九道:“给本官上壶茶吧,本官口渴了。”
“沈大人想喝什么茶?”
“银针。”
江氏女朝外头喊一声:“君山银针,多泡一壶,让沈大人兜着走。”
沈鸩九笑,“看来江姑娘很记仇?”
“不算仇,沈大人与我没仇,不过也没交情。大人喝了茶,记得给茶钱。”
外头杨母搂着孩子哭哭啼啼,抚琴被闹得心烦,她说:“杨伯母,你好没意思,你儿子没钱,求到我家姑娘头上来了,我家姑娘又不是开善堂的,她见孩子可怜,才收留了她。杨芸儿在我们这里,又是人参鹿茸养着,又是精心照料,我们这又是贴钱,又是费力。您倒好,来了就一顿哭,今日都腊月二十七了,这要过年,您是个甚么意思,是要哭丧啊,还是要死人啊?”
老妪抱着孩子,“我杨家世代忠良,怎么,怎么能受你们的恩惠?”
“哼!”
抚琴道:“我们?我们怎么了?”
“你们,”老妪道:“你们不是良家子,我可怜的孩子才多大,与你们在一起,将来......将来......”
这话正好勾起抚琴往事,她刚刚才伤过心,这回又被勾起来,“哼,我苏抚琴今天把话撂在这,您和您儿子永远别想再进我们医馆的门。”
抚琴叉着腰,“走!都给我走!”
杨芸儿被抚琴吓得哭起来,孩子声音越哭越大,弄玉从里头出来,“这又是闹甚么,大过年的,还能不能安静几天?”
老妪搂着孩子,大有与杨芸儿一起抱头痛哭的趋势,抚琴站在台阶之上,扯开了嗓子:“哼,忠烈之后,这就是你们杨家的家教?进来个人,一句感谢的话不说,先扯着我们姑娘撞了一回,这是个什么道理?我们姑娘也是个姑娘家,她有什么错,你这样掐她,又拿她生气作伐,她不还手,还真当我们都是泥人没个脾气不成?”
夏侯明终于听出名堂来,“哪个杨家?”
老妪顺了气,回道:“我儿子是穿官衣的,他背着家里母亲,与你们来往,真是有辱家门,有辱家门!”
夏侯明听得好笑,“伯母,这就是个医馆,和有辱家门怎么都牵连上了,敢问一句,您儿子在哪家衙门当差?”
弄玉叹口气,道:“南镇抚司小旗杨展,他侄女儿病了,抱到我们医馆来,这位就是他的母亲,抱着的孩子就是杨展的侄女儿。”
“哎呀”,夏侯明拍手,“是杨小旗的母亲啊,您听我说啊,您莫不是弄误会了,这里是个医馆,方才那位姑娘姓江,她是这里的医师。”
杨母这才抬头往院中看,果然大堂外头挂着一块不显眼的旧木牌子,上头刻着几个不大的字,‘奉春医馆’。
老妪红着脸,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立在院子里,倒是有些无措。
“哼”,抚琴瞥了她们一眼,扭头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