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又悄无声息。
她想过两个自以为最坏的情况,如果会被开除,但是补偿金往深了一想根本就无法支撑自己去寻找更好的工作,而如果自动辞职,就会留下斑斑劣迹。只是处于中间,像是无法过独木舟的小河马,被土地驱逐着仰望天空,被凝视的浮云终究也带不走她。
深夜星空洒下的点点光辉难以冻结心灵的泪河,无从寻觅边界的黑夜似永恒般无尽,这年的冬日仿佛愈发冷了,降低的温度徒留月牙在遥远的地方独自哭泣,却仍要持续这百万余年的生命不断转动。
茫然度过二日,凝视大海的日子太少,弯弯延延掠过了仍会微咸的寒风,早已随风飘散的面容只是默默盯着不知该如何措辞的短信,还有三站停靠她就该到达住院部的门口下车,脑袋却依旧从大前天胡搅蛮缠到现在。
到底应该怎么说?说她工作很不顺利,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幸村问起来,她真的能把那天如同鸿门宴般的过程一一开口吗?为什么少女明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还会那样纠结,但这似乎并不是因为她不信任,而是某种快要逼迫眼泪夺眶而出的无名的羞耻感呢?
可她浓郁的忧伤应该如何解释才好,明明被剥夺未来的时间她不会有,每种矛盾仿佛都并存在自己身上,就像画布上的丙烯颜料被哐当打翻,原本洁白的板子插翅难逃,最终汇成了模糊的幻影,心有余悸,也依旧无法从绽放的漆黑里忘却所有。
时光从来不会停下它前进的脚步,江之岛耸起的小丘像是在玩躲藏游戏,投过遥遥一瞥便在视野里东倒西歪得没有章法,街景沉默着,行人从来都不为谁驻足,装载心事的容器无声收集着干涩的空气,往里填满了恼人的框架,来时的融雪最终也碎在了脚板底。
机械地坐上电梯,这次不再是五楼,而是换作了七楼,铿锵掷地有声的不是雨宫那难以迈出的双腿,而是赶着去往午后光线照不到的远方的小护士们,这里深切地传来这会地转山移的轰鸣,所有人脸上浮现的波纹都比她衬衫上的褶皱要更深更多。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站在医院门口感受的被笼罩的阴沉,此刻的脑子原来才是愈发不能运转,环境带来的恐惧在初次到来扎了根的内心疯狂繁茂,尽管眼前的一幕幕不曾有在走廊临时支起的床铺,光是无法被照亮的地方,就已经让她的内心砰砰地跳。
无法遏制的颤抖敲了敲门,眼前的一切就像在走马灯花,眼前卧在床间,不能起身的中年女人已经无法和记忆里一般给她温暖的拥抱,不断努力着想要向上回握少女的指尖。
雨宫的眼泪唰就划了下来,她的母亲一定很痛,就像给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进行注射,谁会不尖叫,谁都想挣扎。
“你妈妈先后抽血和做完化疗没多久,这几天都很累…先让她休息吧。”雨宫爸爸的声音也憔悴了不少。
她擤了擤鼻子,用仅存的意志佯装镇定,两人和护士前后脚合上了隔绝气氛的大门,音量始终不敢放大。
“妈妈她下次的回输治疗是什么时候?”
“医生说最快也要半个月…”
少女点点头,只是还是隔得太久了,尽管这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叫这是无法批量化生产的东西呢。
几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害怕踏进医院,可就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跟丢了工作的人已经没有很大的差距,身边的男人还为她补了一刀,单次治疗是不能够的,所以他说想要卖房了。
雨宫觉得这一定是个滑稽的世界,而身处世界里的她思想也开始变得滑稽,因为她一颗空荡的心已经在朝拜上帝祈求着有人能和她一起拯救生活,或许哪怕是一只残缺断臂也可以,因为至少,她想要能够抓住缝缝补补的机会,去挣扎努力,即使是匍匐前行。
大概是少女内心的呐喊太过吓人,融合善良与残忍的双面镜像望向了她,仿佛终于有只手真的伸向了跟前。真的是什么选择都可以吗?她的神明叩问着她,而她只能承认自己普普通通的弱小。
于是她回过了神,听见了身后的脚步,转身的瞬间像是过往的年华与她一起。那个声音是在梦境里萦绕不去的迷雾,于是这才让她发觉,其实万物都走不出被审判的视线,无人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