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车从宫角门吱呀呀的出来,一路扰人耳朵的驶向油坊,路经一小店赶车的宫人借地解手,严惊月推开头顶的油布爬出来,站在油车旁望着天。
月光皎洁,严惊月整个人滑腻腻的,还未感受到一丝丝逃出生天的自由,台舍派来的差使见她是个女子,出声调笑:“姑娘真是流光溢彩。”
“日月流光。”严惊月顺从的低下头,碎步向前又堪堪停住,朝差使招了招手,差使不明所以,但被惊为天人的美貌蛊惑了心,滋着牙上前。
还没碰到美人,就被美人猛的出手揽了脖颈,顺势将差使脑袋磕到油桶上。
差使哎哟一声,油桶遭到撞击滚落到地,残存的油流了一滩,差使扶着膝盖,额头破了皮,一滴一滴的往那滩油中滴落。
被油打湿的地皮在月光下捕捉着颜色,严惊月轻声说:“鲜血溢彩。”
陆九行在马棚里站着,压着气息问她:“嗓子怎道哑了。”
“前几日喝了好酒。”严惊月看过去。
“什么好酒?下回可要孝敬我。”
“鸩酒,陆大人。”严惊月微微欠了欠身,恭敬的说着冒犯的话:“定当谨记。”
当着下人的面陆九行丢了面子也不恼,倒是把一干人都吓得冷汗直流,他只淡淡的问:“谁惹到你了?”
严惊月也没想到这会子他这么好脾气,从宫里出来心情就闷闷的,一想到还在那里的骆飞龙就觉得憋闷。
更憋闷的是想起骆飞龙的时候少,偏偏总是冒出瑄持那张脸,明明才认识不久的人,却在短时间变得剪不断理还乱。
“是我自己惹得。”严惊月用袖口擦了擦脸上蹭到的油,“我的无能惹到了我。”
“人不会永远无能。”陆九行说。
“会的,陆大人。”严惊月又欠了欠身:“生杀大权总是掌握在某些人手里。”
陆九行问她:“你觉得权等同于能?”
“不是我觉得。”严惊月不想再说,“回去吧,我有些站不住了。”
陆九行在她颤着腿瘫倒前矜持的抓住她上臂,如此已是极限,扶是不可能扶的。“你受了伤。”
“娘娘赏的。”严惊月朝陆九行笑笑:“从沅湘宫到台舍,我可是脱了层皮呢。”
“是叫人扒了层皮吧。”陆九行抬了抬手,轿夫欠着马车过来,严惊月伤的不轻,几乎是靠陆九行半托着才进了马车。
马车内铺着上等缎子缝的软垫,轿帘也用香薰过,严惊月越闻越想吐,不多时她真的吐在了车上。
下车时面如白纸,陆九行瞧着他半天没说话,轿夫以为他生气刚制备的轿子,开口缓和:“大人,垫子我家去洗洗,定洗的干干净净。”
陆九行说:“台舍没有女人,你住在沈无波从前的房间也多有不便,前前后后都是五湖四海跑差的单身汉。你就在我院里的厢房住下吧。”
轿夫目瞪口呆,半响后看向貌若天仙的严惊月,不是说去小栈接顶沈无波差的么,怎么竟接回来个通房。
严惊月跟在陆九行身后,穿过台舍半个院子,即便是深夜也不缺还在忙碌的差使,有的人是陆九行私有,有的人是御史台记录在册的官员。
直到进了陆九行的院子,他才停下脚步等严惊月跟上,在她面前伸出手。
“你要扶我?”严惊月问。
“不用算了。”陆九行刚要收回手,严惊月已经搭过去,她才不会放过反过来奴役陆氏的机会,自欺欺人的说:“难得陆大人伺候。”
“你今日三番几次找死,是下头刚去了亲戚吗?”陆九行收紧手上的力道,严惊月的手指在他的禁锢下咯吱作响。
严惊月的脸色更白,但不求饶。
若是别人陆九行觉得无所谓,但瞧着严惊月油湿的鬓发和满身腻人味儿,模糊的想起了自己的娘刚生产完时的模样。
“别死在我台舍。”陆九行想起阻拦自己跑进产房的嬷嬷说的话,回过神时已经复述出口:“晦气。”
“是。”严惊月声音细若蚊鸣,陆九行目送她进了厢房,灯亮到了过半夜,陆九行把四面八方亲信传来的消息看的差不多,才见着那边灯熄了。
一早醒来时严惊月已经梳洗得当,穿着一身素衣不仔细看与台舍众人也无分别。
二皇子弄持改成了珺持后名声更甚,珺持和瑄持就像被绑在了一起,朝臣提起瑄持时要同珺持比较,提起珺持时要拿瑄持衬托,先抑后扬,接两声长叹。
仿佛只要他们表现的够为难便尽了臣子本分,不敢做出头之鸟求请皇上废了太子,也不敢担谋臣之名当庭为二皇子美言。
用最保守的表现垂涎最万无一失的美名,后人不会怪具体的无能为力的臣子,只会笼统的指责埋没贤臣,实际上只是无功无过。
沅湘宫传来的信都由严惊月看过之后报给陆九行,她把那些要陆九行当心二皇子后起之势的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