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持坐在桌案之后,烛台未燃,他一半身子被遮于案下,一半身子隐于幽暗,指甲嵌进手握的秋李子果肉中,汁水沿着指缝嘀嗒嘀嗒。
“所以皇后知晓此事?”
花涧解释:“皇后娘娘并未点头,以严姑娘是娘娘和殿下您费尽心机算计来的为由头,暗示了荣老王爷不能动手,荣老王爷当时也松了口,没成想…”
瑄持将烂掉的秋李子放置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方才诈了那贼。”花涧压低声音:“他漏了口风,分明就是荣王府指派来的,那边的意思是倒不急着不留痕迹,就是要确保人死灯灭,因此他方才没急着跑,想给严姑娘多灌几口。”
瑄持深深出气,胸口沉下去,“荣老王爷这是有意试探我。”
“方才母后那边来的人,我没同他说捉住了贼人。”瑄持捏了捏眉心。
花涧猛地抬头,担忧的说:“那荣王府若是跟皇后交了底儿,殿下您和娘娘岂不是有生疑之向!”
“小声些。”瑄持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花涧替他换了茶才关门出去。
瑄持打了火折子又合上,灯光在他脸上闪了一瞬,鼻梁的阴影随着光灭蔓延全身,瑄持枕着胳膊趴在案上,幽暗中眼睛睁的明亮。
他不确定林皇后是否在暗中默许荣王府对严惊月下手,但林皇后站在他这边确实无疑。
从前林家与正得势的浔王府交好,林皇后闺中时便与浔王府的泫凰宗姬交好,而泫凰宗姬是自己生母姜氏最亲密的朋友。
瑄持心智成熟后使了些手段打听到,当日泫凰宗姬曾特意回京,为的是将襁褓中的自己交到林皇后手上,言辞恳切的请他庇佑自己长大,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忧无虑。
不过后续有偏,林皇后带着他走上了一条他从未憧憬过的道路,他也从自嘲痴心妄想到生出野心。
他记得十岁时泫凰宗姬宗姬回京,握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身侧,抹着泪斥责林皇后心太大。
林皇后跪在地上情绪激动,泫凰宗姬立刻捂住他的耳朵和眼睛将他推了出去。
他在廊下坐了很久,泫凰宗姬出来后带着他在宫里乱走,所到之处的宫人都已提前避开,泫凰宗姬说你莫要叫我大姐姐,叫我姨母吧,我同你母亲是最要好的朋友。
小瑄持问:“您和母后交好,母后为何要跪您?”
“我的意思是。”泫凰宗姬摸着他发顶,“我同你母亲交好。”
“哦,我知道。”瑄持问:“惠仁贵妃。”
泫凰宗姬告诉他:“你娘亲叫姜漫秋,曾与我同在荣王府私塾念书,还有内阁凌淞和历月郡主,还有我夫段钦尧,还有…很多人。”
瑄持想听更多有关自己生身母亲的事,泫凰宗姬却沉默良久,借口这是个好长的故事,等多年之后会同他在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讲,现在这里来来往往人太多。
瑄持看了看安静的四周,问那哪里合适呢?
泫凰宗姬说中乾宫持务殿大殿之后有个小内室,铁瓮一般除了皇上谁都进不去,以后在那里讲给你听。
“既然只有父皇能进,我们怎么进去呢?”
泫凰宗姬眼神看着某处,或许哪里都没有在看,她说:“你诏我去。”
十年后瑄持坐在东宫书房桌案之后,脸贴着自己的手臂,皮肤感受着太子所穿的光滑衣料,小声说:“泫凰姨母,我是不是离那间内室进了些。”
回答他的是沉默的一切。
“但我好像感受不到大喆的冰冷脉络,也体会不到那些空大的帝王之道。”瑄持往桌前缩了缩:“但我…很多微妙的感受,难以言喻的,不由自主的出现了…”
严惊月躺在太子寝殿,远没有沅湘宫富丽堂皇,但比沅湘宫宽敞许多,微微撩开纱幔,目光所及几乎没什么装饰,只有几个体型不小的摆件,简单却不单调。
放下纱幔严惊月翻了个身,床倒是很舒服,铺的厚厚软软,小台上放着茶水果子,鞋台擦的一尘不染。
被灌鸠酒的记忆像一段不确切的梦,恍惚记得有人扶起自己,颤抖的抽气声似乎很焦急。
只是很难将那人与不可一世得瑄持对应在一起,严惊月轻声问:“有人吗?”
花涧应了一声:“严姑娘先省着点嗓子,且等着恢复要好几天呢。”
“我就是想问,救我的是太子殿下吗?”
“是,殿下制服了贼人,将严姑娘救下了,否则还不知您会被贼人灌多少鸠酒。”
“没事了。”严惊月望着床顶,“你去忙吧。”
侍女送来煎好的药,苦的严惊月睡意一丝不剩,外头已经全黑了,严惊月浑身酸痛像是要散架一般,下床随便走了走。
那些关紧的门必然不能随便看,严惊月也不好奇不窥探,就在纱幔之外转了转,太子寝殿算得上空旷。
本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