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内,袁绍听说暖柔母子丧身于大火,哀痛不已,立刻叫人收拾行囊启程回邺城。
身边谋士连忙劝阻:“与曹军战事胶着,将军这一走,军心恐怕会动荡不宁,暖柔母子已然是死了,回去也无法重生,请将军以冀州城为重。”
“请将军以冀州城为重!”众人附和道。
阿武假意劝阻,说:“百姓中传说曹孟德用兵如神,威武不能敌,恐怕将军这边一离开,那边曹军就会攻下冀州城,还请将军留下守城,大事为重。”
袁绍怒目而视,阿武忙垂头后退,口中称:“奴婢不善言辞,将军赎罪。”
“区区曹孟德,从前赴我的酒宴,坐的都是末席,还送质子养于袁府,乃小弟也,何足挂齿?就算我离了冀州城,光凭我袁绍的声望,也足够震慑曹军。”袁绍命手下喂马绑鞍,准备粮草上路。
阿武以袖掩面,擦拭眼角,说:“暖柔夫人泉下有知,可心有安慰了,将军此时出发,明日子时可到邺城,奴婢来时颠坏了肚子,翻江倒海,呕吐不止,恐怕耽误了将军的路程,就不与将军同路了。”
袁绍怒道:“你即便是马上要死也得与本将军一同上路,府中大火,我儿丧命,其中种种,路上一五一十说与我听。”
阿武被迫与袁绍同行,两人一人一匹马,并肩而走,袁绍问及那场致命的大火,阿武说:“春日风大,夜间吹翻了灯盏,烧着了小公子的摇床,等伺候的下人发现时,床头已烧掉了大半,暖柔夫人听闻后不管不顾地冲进火里,一并被烧成焦炭了。”
“焦炭?”袁绍喃喃念叨着,心中刺疼难忍。
“因为扑救的不及时,风东吹西吹,把整座院子都烧透了,包括二十三个丫鬟仆役,没有一个活命的,如今暖柔夫人的住处只剩些黑黑的焦土而已。”
袁绍问:“竟没一个人逃出来?倒是怪了,那些丫鬟仆役是手脚被人打断了不能跑,还是脑子坏掉了不知道跑?大夫人对此事作何反应?”
“夫人彻夜未眠,挥泪半盆多,次日为暖柔夫人和小公子敛了尸身,又请普光寺的和尚念三个时辰经超度亡魂,她自己也整日敲木鱼为逝去的人祈福呢。”
袁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家夫人一向有这方面的本领,一边抽刀子杀生,一边又念往生咒,面上吃斋念佛,肚子里狼子兽心,前脚把我的青梅竹马溺死在鱼池里,后脚就给死者立长生牌位。”
阿武紧张急了,倒不是因为袁绍疑心刘夫人的缘故,他们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已经到铜山地界了,要是自己还脱不了身,就要跟着袁绍走上那条夺命小道,受曹子桓的万箭穿心了。
她偷偷用匕首刺了马肚子一刀,马受惊翘起前蹄,慌乱中不辨方向乱奔,本来呈直线行走的队伍一时间乱成一团线。
跑,跑的越远越好,离开他们的视线,想必袁绍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女婢耽误归程。
阿武松开缰绳,踢着马肚上的伤口,马嘶鸣着往山上跑,这时袁绍身旁一员副将,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眉间一颗淡淡的痣,对着她拉开满弓,利箭离开弓弦,以肉眼看不见的姿态在空中穿行,嗖一下刺进马眼,箭身没进去两寸多,马嘶鸣声音减弱,摇晃了两下,倒地死了。
长脸副将把阿武拉上自己的马,一行人继续赶路。
阿武恨死了,她这条命差一点就捡回去了,这个长脸好死不死又把她带上了鬼门关,此时还关切地对她说不要怕,难不成还想叫她感谢他吗?
面前是条窄路,队伍转变阵型,从六人并列,改为三人并列,长脸骑马走在袁绍右侧,阿武绝望地抬头望,两侧是高山,山上绿树成荫,要不了多大会,无数的箭矢就会从树叶后头飞穿而出,像雨一下落到他们身上,她会死的像只刺猬。
此刻的曹子桓带人埋伏在山腰,手下的弓箭手已将整装待备,只等他一声令下。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几行渺小的人身出现在视线中,曹子桓看到了袁绍,他身穿护甲,头戴铁盔,手拽缰绳走在队伍中间。
弓箭手立即把弓弦拉满,曹子桓抬起右臂,正要落下时,却看见阿武,她跟一个男人同乘一匹马,离袁绍咫尺之遥。
“二公子,袁绍正在我们的射程里。”手下人催他。
曹子桓入定一般僵硬里抬着右臂。
“二公子,请赶紧下命令,这是绝佳的机会,可将袁绍和他手下精兵良将一网打尽,冀州城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还在迟疑什么?二公子,此次要是不成,曹将军定会以军法惩罚您。”那位手下越说越激动,“恕末将斗胆直言,如今三公子得宠,在将军跟前的地位早已经越过您去,好不容易有了扳回一城的机会,您究竟是为着什么迟迟不肯下令?”
这样千钧一发的重要时刻,曹子桓脑子里想的居然是在沙盘上阿武咬住他手指的样子。
“公子,他们就要走远了,弟兄们手都拉僵了,到底是射还是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