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绮铭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很挑剔的人了，尤其是在买衣服的时候。
不是嫌人家这里长了，就是嫌人家那里短了，要么是打板难看，要么是收腰不好，要么锁边不齐，总之她自认为在买衣服这一行也算是行家里手，当然了，有些时候也是生活所迫，她本就没多少钱，若再没有这两把刷子，如何与商家砍下价格来。
然费凡却比她更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颠覆了她对男子的假想，况且他也并不缺钱，就只是纯粹的，不掺杂念的挑剔，而且他挑剔的角度也格外刁钻，尽是她想不到的地方。
沿海路统共十八家数得着的服装店，已经里里外外让他挨个数落了个痛快。
不是嫌款式陈旧，就是嫌样式繁琐，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差不多的，又嫌人家扣子配色不好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的同人讲话，保不齐人家是答应给把扣子换掉的，可他的态度又很恶劣，说：“倘若穿着这衣裳站在台上，底下的人只能看见那一排雪白闪亮的扣子，一件衣服做成这样，不如直接去卖扣子的好。”
万绮铭觉得，若照着她的脾气，又或者她是店员，八成会直接把他打出去，然店员还是很客气，只是对他们说：“扣子是可以零售的，不知道老板想要几颗？”
然后他又觉得跌份，把自己弄个灰头土脸。
她很想对他说，倘若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了，可她又怕得罪了他，坏了沈爱玲的事。
关键是已经陪他耗了半天的功夫，他既什么都看不上，又不肯直接放弃，这算是什么道理？
她忍无可忍又试着开口问道：“费先生，若实在没有称意的，不如我们改天再出来逛？”
他却说：“没有称意的就是没有称意的，难不成改天出来便有？”
“那可真不一定，上回我买衣裳也是怎样都找不到称意的，没想到第二天路过一家店突然就看到了一件合意的裙子，我还奇怪呢，问那老板说，昨儿我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把这裙子挂上？谁知他却说，昨日也没有这条裙子，今日新有的。”她笑着说道。
她自以为自己解释的很好，却不料费凡竟像是全不在意，反笑了笑说：“再让你们沈经理想想办法吧。”
“沈经理？”
万绮铭有些不知所措。
“你给她打个电话吧，就说你应付不了我，让她来。”费凡说道。
“沈经理去见李导了。”万绮铭说。
“是吗？她自己去见？她见李导怎么我不知道？”费凡显得有些惊讶。
“不是您提的要求，要李明辉导演执导吗？”
“是啊，但是李导是我推荐给她的，她去见李导不告诉我吗？”
“告诉您有什么用呢？您要有办法早就跟李导合作了呀。”
“我没办法？”费凡似乎颇为不屑，“合着你们是觉得我没法跟李明辉合作，才让你们出头？”
万绮铭便又觉得自己可能说多了话。
“行了，你也别说了，给你们沈经理打电话吧，李导可没有那么好见，你还是让她不要白费功夫，把我哄好了才是正道。”他又掏出怀表看一看说道，“这个时间她若是见到李明辉了，便应该还没出来，若见不到……你知道李导家的电话吗？”
万绮铭摇摇头。
他便笑了笑，告诉她一个号码，让她去打。万绮铭这回算是懂了，这费凡摆明了就是故意拿捏沈爱玲，她心里替沈爱玲鸣不平，却又不敢当面说他什么，只好按他说的给沈爱玲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李导家的佣人，说沈爱玲确实在，正在与李导在书房讲话，等她出来便会代为转告。万绮铭将这结果告诉他，他便不加遮掩地得意起来，边哼着歌边走路，恨不得跳起舞来，样子十分轻浮，与初次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
“万女士，”他突然停下脚问道，“你是化妆师对吗？”
“是。”
“那你应该还是有些眼光。”
“不敢当。”她想，她纵使再有眼光，也挡不住有人故意找茬。
“我上回听你们沈经理说，你是她亲自招进剧院的，你们很熟吗？”
对于这个消息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她一直认为剧院的人都是一样被招进来的，后来才想到，其实招人的工作通常都是舒宁负责。
她便摇摇头说：“也不是，是机缘巧合，我同沈经理的一个朋友相识。”
“是这样。”他便又有些遗憾似的，然后又说，“不熟就不熟吧，总归应该是比我熟，你跟我来吧。”
万绮铭也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反正沈爱玲就只让她哄好费凡，她便只管照做，如今她一门心思地盼着沈爱玲快来，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全然没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愤愤不平地盯着他们。
前天下雨，孟鹤卿的手表不小心灌了水便拿到表铺来修，出门便见梅生歪着鼻子撇着嘴地站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