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答他,但无言就是答案。
他都懂,所以他在问话之前就怫然大怒了。
柏望帝君猛然坐起,将我也直直扶起,强迫我正对着圣颜,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大寮冬煜已经死了,大寮国已被我踏平,你是第一等功臣。”
我是第一等功臣……
真不愧是柏望帝君,专挑人的最痛处下手。
终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直地顺着脸颊坠落。
这一晚,柏望帝君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碎了他所有的矜贵与气度,强行霸占了我。
为什么是今晚?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终于,从他阴鸷的眼眸中我猛然想起——一年前的今晚,是冬煜与我成婚的日子。
那段如梦似幻的光景,不过逝去才一年而已,就已完全天塌地陷、物是人非,一切竟已恍若隔世,让我记忆模糊。
偏偏是今晚。
柏望帝君,他的目的终于达成了,从此以后他不再从我眼中只看到一潭死水,他可以看到惊涛与火焰。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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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过后,柏望帝君终于放过我半月有余。他知道我受了些伤,难以继续“满足”他,但也清楚我会做出轻生的事情来,因此在我身旁足足安排了五十个侍卫,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我对这八个字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前朝百官并不知晓我的存在,而内廷的妃子和婢女公人们却都听到了一些风声。毕竟这么大的侍卫阵仗,难免传闻四起:柏望帝君藏了一个女人在身边,瞒着全天下人。
又过了几日,柏望帝君引我见了一个人。
我至今不清楚那个年近半百的妇女是什么身份,但从她雍容华贵的穿着打扮和举手投足的气度来看,脱不了是个显赫的贵族。
柏望帝君让她认我做干女儿,说我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暗影,从小就护他周全。妇人立刻答应,并以此作为极大的荣光。
我心中一惊,眼里略过些许疑惑:柏望帝君可以在这个女人面前提起“暗影”二字,足见二人关系之亲密,然而如此亲密的关系,从小便跟在帝君身旁的我却并不知晓她是谁。
柏望帝君究竟为了自己的前程设下多少条线、布下多少层网?
他可怖的形象在我心中又一次烙下印痕。
他以这种方式赐予我新的身份,让我脱离了暗影奴籍。可笑的是,“暗影”一词对他和我而言,早已属于历史。他故意略过那段往事,他不提起,也不允许我提起:我背叛过他,我背叛了整个北梁,我是大寮国的王妃,是东煜的妻,我最真实的身份是“亡国的俘虏”。
柏望帝君私藏俘虏,并给她更换身份,他想要做什么?
事情发展得太快,一切都超出我的预料。
以往这种事但凡稍露苗头,我都猜得到前因后果,但亡国亡夫又被敌人强占等一系列变故让我麻痹了许多过往引以为豪的敏锐与机警——
贵族身份原来是为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将我娶到身边做的一个小小铺垫而已。
夜夜独宠。
我是内廷所有女人艳羡的对象。
笼中鸟,池中鱼。
我是一个即将逝去灵魂的傀儡。
柏望帝君将风朗清润留给世人,将疯狂、偏执、扭曲发泄到我身上。
他不能没有我,否则他黑暗的一面无处安放。
我身边的侍卫增加至七十人,不曾接近过帝君的众妃们恨我的恨我、羡我的羡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柏望帝君如此大张旗鼓地“保护”我,并不是出于那个可笑的字眼“爱”,而是因为——
他在报复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这件事是没有尽头的,只要冬煜还爱着我,柏望帝君施加于我身上的暴虐就永无结束。而冬煜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死亡让他对我的那份爱套上了无期的浪漫。所以,被柏望帝君□□这件事是没有尽头的。
我想起他说过“我们言归于好”那句话。
好歹毒的一颗心。
他一面以□□我的方式来报复早已被他凌迟处死的冬煜,另一面又企图以霸占我的心的方式让冬煜输个彻彻底底。
他霸占我,又迎娶我,他撕裂我,又拥抱我,他囚禁我,又疼惜我。
他是一个疯子。
我恨自己没有早点识破。
我从五岁开始便跟在柏望帝君身旁,我从小经历的所有磨难,都只是为了成就他。我早就习惯仰望他。也许,正是这种仰望迷惑我的双眼。那时他还只是储君,但举手投足间已大有帝王的风范。我从小便倾慕他,希望跟一辈子跟在他左右,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帮他稳固皇权、安定国邦,哪怕漫长一生只能在暗夜里行走,在背地里运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