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是召我侍寝,柏望帝君已在寝殿内等着。
我被公人们轻手轻脚地抬入清冷的殿内,待众人全部退下,自己便从软衾中慢慢地爬了出来。
今夜好冷,和昨夜、前夜、无数个数不尽的夜晚一样冷。
寝殿中悄然无声,只有我因寒冷而颤抖的微弱喘息声。
“进来。”
帝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凛冽得不带有一丝感情,连空荡荡的大殿都为之一振。
我扯了扯裹住身上不堪掩体的薄衫,一步一步向着大殿深处走去。
地板冰凉刺骨,反射着幽幽火苗的影子。寥寥几处火苗戚戚地跳动着,映入我如死水一般的眼睛。
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我渐渐走近沁润着龙涎香的内殿,这里昏暗更甚。柏望帝君在这种时刻尤其不喜明亮,寝殿内的烛火都像是阉割过一般,闪着令人窒息的微芒。
“我在等你开口。”
这是柏望帝君每晚与我见面的第一句话。
不用抬头,我猜得出他此刻正懒散地侧卧在榻上,黑亮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像是坠入水中的墨。
“……跪。”我应他。
想必他也早已预料得到这一个字的答案,也只有最初的三天他暴跳如雷,但从未强求,此后的每一夜,在我说出“跪”这个字之后,他都无奈接受了我的选择。
宁愿长跪一夜,也不愿与他同榻共寝。
“……好。”
细微的卧床声从榻内传来,寝殿内的所有火苗在他轻轻抬手的一刹那全部熄灭,他大概是躺倒了。
我跪在榻前,迎接属于我的夜,像个虔诚的朝拜者。
一切本该如昨夜、前夜、无数个夜,我应在体力耗尽的极限一刻终于等到黎明,被面无表情的公人们抬出大殿,然而,变数突生,一声惊叫划破大殿的寂静——
是我叫出了声。
柏望帝君此刻竟伏倒在我身上,清幽的月光照清在我的脸上,很显然我的表情惹怒了他,不过他也本该猜到我会是这种表情——
“帝君回榻吧,地板太凉了。”我努力让自己不被这出乎意料的“偷袭”打乱情绪,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你怎么能!”他修长的手指箍住我的下巴,强硬地将我的视线对上他的双眸。
多么美的一双眼睛,三年前为了这双眼睛,我可以赴汤蹈火。但真正赴汤蹈火后遍体鳞伤地回到他的身边,我却再也不能直视这双眼睛了。
我垂眸,不愿看他。
他沉寂了一秒,疯狂地舔蚀着我的脖颈,企图又这种粗暴的方式来达到他激怒我、霸占我的目的。
愤怒和惊诧都不过是一瞬间而已。无所谓了,这副身体对我不重要。
无数不堪回首的过去在我的大脑深处频频闪过,此刻被柏望帝君这般□□算得了什么呢?看似他对我的身体攻城略地,实则输得一塌糊涂的是他自己。
我死人一般的态度又一次激怒了他,他终于停止了禽兽般的暴行,双目微红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我,片刻后,挫败地伏在我的颈窝。
我被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松软的榻上。
今晚的柏望帝君太奇怪,以往他都不会这样,不会偷袭我,不会侵犯我,不会将我抱到床上,不会像此刻这样将我紧紧拥入他的胸膛。
“放开我,行吗?”我冷冷地说。
他的双臂用更加用力的束缚无声地回绝了我。
“我们言归于好。”
言归于好?
他第一次用这种恳求的语气对我说话,我从心底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冷笑。
我回朝不过七个月,原来,他的极限仅仅只是七个月而已。
柏望帝君的意志大概比自己想象得要羸弱很多吧。他,北粱的最高统治者,雄姿伟风器宇轩昂,百姓心目中的德君明主无量帝王,此刻竟然在枕前对一个亡国王妃说软话。
在大寮,冬煜那时可是抵抗了我足足有一年半的时间,才说出第一句软骨头的话:有没有可能我更值得呢?
你确实更值得。
一想起冬煜,我的心就疼得要死。眼角抵制不住情绪的波动,终于滑落两行清泪。
这世间唯独你最值得。
冬煜,我好想同你合葬,哪怕被北梁千人踏、万人踩,亦与有荣焉。
柏望留意到我正在垂泪,他大概以为我是因为那句“言归于好”而动情,于是伸手企图为我拭泪。
这泪不是为他而流,自然不会让他拭去。我早就不再演戏了,我不怕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本真的一面,于是微微偏头,躲过他的手。
柏望帝君怫然大怒,他扳过我的肩头,问道:“你此刻心中想的是谁?”
还用问吗?
我心里只有一个人,还能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