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海洋仍在涌入创口的声音。
扒住墙壁的好处就是它们会为你提供可以以此来辨别的方向，黎初继续努力伸出手。
为了隔绝职业暴露，安净的防护服是密封式，防护服内一直到被完全淹没前都还保持着干燥，偏偏她被刺伤的那条胳膊也跟着破了大大小小的洞，水从破损处见缝插针地流进来，虽然不多，却已经足够让那部分身体变得湿冷又沉重。黎初睁大眼睛，在只有穿透水体的闪烁红光中辨别着前路。门不见了。
面前只有一个被彻底撕裂的、不规则的洞口。她抓住扭曲的门框，探出身子，看到了主餐厅现在的样子。他们见过的穹顶消失了，深海的无边黑暗将其取而代之。但也并非绝对的黑暗。
在不知有多高、有多远的地方，月光穿透了海水，在水面的最顶端形成了一片遥不可及的银色天幕。
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黎初率先游出洞口，再然后是紧随其后的两人。然而，光在下一秒消失了。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它”果然还在。
庞大到无法估量的阴影横亘在他们与那摇晃着的天幕之间，如同一座会移动的陵墓。
“它”和它制造出的那些衍生体如出一辙。但在放大了无数倍的同时，它也可怖了无数倍。一片片不规则的坚硬甲片覆盖着它的外皮，那些金属脚长在它腹部更像参差不齐的粗大承重桩，随着游动的身体而轻轻摇摆一一只是单纯于它而言。事实上，那些从甲片间隙伸出的“腿脚"每每划动都掀起一股暗流。比它们更显眼的，是杂乱地横亘在鱼腹的伤口。
伤口深不见底，正不断地向外渗漏着粘稠液体。粘液颜色暗淡又看不分明，只是随它的巡游而拖曳出长长的痕迹，这反而让人情不自禁地萌生出疑问：它到底是怎么在如此重伤下“活着”的？
黎初知道它是怎么撞碎观景走廊和餐厅穹顶的了。因为就在此刻，它那几条完好的巨腿，像蝎子尾巴一样猛地向上一蜷，然后全力一蹬一一
咚一一！！！
它以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姿态，垂直地砸向了那片被它自己撞毁的废墟。“‖″
意识到什么的三人连忙朝着别的方向游去。怎么可能赶得上。
脚下的海水一瞬间成了真空。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将黎初狠狠向下拉去，几块呼啸着的钢筋从面前擦过，她在浑浊起来的水体里什么也看不见，被卷着硬是飞出十多米，直到眼疾手快地扒住一块礁石才不至于飞得太远。
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她再次望向水面上方。
能达到那种亮度的当然不止是月光。
沉闷的引擎声逐渐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加固过的重型支援船船底出现在视野中，转动着的探照灯被下放入水，炽白光柱将悬浮的杂质照得纤毫分明。救援离他们触手可及。
然而，在这之前，他们更有可能被卷进它因狂乱而制造的漩涡撕成碎片。黎初摆动手脚，一边试图游到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一边挪着被冻到麻木的手指。
她眼下要做这个动作已经很不容易，在水底摸索更是难上加难一一她才拉开衣兜，那只破破烂烂的哨子就从里头漂了出来。黎初一把抓回眼看就要漂远的哨子，胡乱地勉强塞进氧气面罩的缝隙，不顾跟着一起灌进来的海水，用力地吹了下去。“_‖″
没有声音。
当然不会有。
会出现的只有穿过损坏簧片的气流，在水中化作了一股细密的小气泡。黎初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那个庞大的黑影，几乎要以为它停顿了短短一瞬。没办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错觉，因为它的身形过于硕大无朋，就算真停了那么一点点距离也分辨不出来，更何况时间还不到半秒。但是一一
黎初猛地扯下了面罩。
还在冒着气泡的氧气罐缓缓飘落，她闭上眼，张开了嘴巴。咸腥冰冷的海水冲进口腔，完全习惯不了这种“呼吸"方式的黎初呛咳了下，却也的确借由进而从下颌那里的裂缝溢出的那股水流汲取到些许氧气。这就够了。
她用牙齿咬住哨子，将所有气息都一股脑地灌了进去一一“都一一”
她听到了。
尖锐到悦耳动听的哨音撕破水幕，向着远处高扬而去。一切都没有停止，向着怪鱼同时扫下的刺眼白光，正在不断下沉的无人机，船底缓缓张开的、闪耀着幽蓝色电弧的炮口一-这一切还在继续，黎初简直将刚才那道声音当成了自己死前的幻觉。
但它停下了。
那头原本还在狂暴地四处冲撞的巨兽突兀地停在了原处，仿佛对自己迄今所为感到了由衷的疲惫。歪斜地生长着粗糙尖齿的嘴里有悠长的声音飘逸而出，她第一次听到它的鸣叫。
听着像在哭。
它又动了起来。
庞然的巨物缓缓摆动鱼尾和鱼鳍，很难说是否真能看清楚比起自己而言过于渺小的事物，不过，它最后似乎终于确认了……或许是哨音传来的方向？或许是别的什么？
没人说得清楚，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它这次彻底地动也不动，像一片悬停在海水正中央的阴云。
头顶是危险的。
所以它挡在了她